2013年10月23日——二十七天前。
天空由黑转白,但马濯缨心里还是阴沉沉的,眼睛肿得像鸡蛋一样,她按下了闹钟,继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着肿胀的双眼,透过眼缝盯着天花板发呆。
好想就这样一直呆着,不去学校,不去吃饭,不去烦恼……
但如此这样,几天后,最多就是一个星期后,自己就会死在床上,然后……然后可能因为臭味被邻居投诉,叫来警察破门而入,发现那腐烂的尸体,身上爬满蠕动的蛆虫……
马濯缨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象,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
简单洗把脸,随便穿好了衣服,就出门了。
这十几年来,她只有司徒良一个朋友,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多志趣相投,仅仅因为只有司徒良知道她心里不可触碰的角落,而他从来不会尝试去逾越这条底线,除了昨晚。
可是她现在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马濯缨拖着脚步下楼,拖着脚步走到小区门口,再次见到了挨着车陷入沉思的冯从令。冯从令一见到她,马上立直身体,展开温暖的笑容。
她不吃惊了,也没有力气表示厌恶,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自己的路。
“马小姐,早啊!我送你吧,时间有点晚了。”
“不用,谢谢!”声音没有任何感情。
冯从令怔了一怔,又跟上去,好像变戏法似的递上一袋子面包牛奶:“那至少接受这份早餐吧,饿肚子心情会更差……”
“不要,谢谢!”
“我求你了,你这个样子让我好心疼,就吃一点吧,至少,至少喝点牛奶!”
他一边说一边很快地取出牛奶打开。
“我说了不要!”马濯缨提高音量,一手拨开那递过来的牛奶。
噼啪。
白花花的牛奶洒了一地。
马濯缨看看地下还在咕噜咕噜往外流的牛奶,有点内疚。
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内疚了,她咬咬牙,扬扬手,叫停了一辆的士,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下车的时候,学校的早读铃声刚好响起。
马濯缨站在校门口不动,太阳刚好晾在教学楼的屋顶上。她抬头,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她伸出手去,用食指和拇指夹住刺眼的小太阳,用力合拢——
但周围还是光灿灿的,太阳依然高挂在天空,炫耀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多么可笑,以为掌握在手中,却只是幻象,太阳照样升起,时间照样流动,不变的只是内心的痛苦。
心痛得实在走不动了……
身上爬满虫子的一幕再次出现在眼前,她只好勉强地迈开步伐往教学楼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发现张建民才慢悠悠地出现在身后,一副臭脸,招呼也没打,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站住!”一声吼叫。
其他同学立刻停止了嬉笑打闹,静静地坐好,而张建民似乎听不到,照样向前走。
“我叫你站住!”再是一声怒吼,不知哪儿来的力气。
张建民将书包扔在椅子上,缓缓转身,一脸不耐烦:“什么啊!”
“你给我出去站着!”马濯缨指着门口,呵斥道。
“凭什么!”张建民一大早就被老爸骂了一顿,心情恶劣,现在谁招惹他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就凭我是你的老师!”
马濯缨将一肚子的委屈全部咆哮出来,声音有点跑调。
“哼——老师!”张建民一脸蔑视,“连教育局局长看到我爸都弯着腰,更何况你只是个小小的老师!”
马濯缨也被惹怒了:“你也说那是你爸,人家说虎父无犬子,照我看,你连狗都不如,你只是狗身上的臭虫!”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
张建民气得直哆嗦。
“小缨,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心里有个温暖的声音响起,马濯缨浑身颤了一下,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半。
的确是过分了,怎么能说出如此侮辱人的话,更何况是对一个孩子!
马濯缨软化了,不再说话。
可是张建民还在咄咄逼人反击道:“你不就是一个美术老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在学校里就是有名的废物,大家都在背后叫你‘寄生虫’!”
怒火重新点燃,并且更加剧烈地烧起来,马濯缨的眼里都几乎能喷出火来了,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她一股劲儿地吼道:“你才是一只一无是处的臭虫,只会打着你爸的旗号耀武扬威,离开了你爸,你会什么?你懂什么?你这种人简直就是浪费地球资源,你远离人群就是对大家的负责,所以——请你站出去!马上!”
同学们再次大笑起来。
张建民恨得咬牙切齿,抓紧了拳头,蓄势待发。
马濯缨毫不示弱地扬起头,像斗鸡场上待战的母鸡。
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同学们都屏息静听,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马老师!”
萧主任的出现及时阻止了事件的恶化。
马濯缨被萧主任叫去办公室整整唠叨了九十分钟,被训完之后,她像被洗脑一样。她带着萧主任絮絮叨叨的声音回到她的美术室,头脑发胀,晕头转向。
她似乎已经忘了之前的心痛。
原来,止痛的好办法,就是制造新的伤口。
马濯缨又累又饿,趴在桌子上又睡不着,看到那幅昨天开始画的画,再次执起画笔,全心投入到画画中。
她一画就是大半天。
至于张建民,他自出娘胎只受过父亲的气,在同学中更是“称王称霸”,今天竟在全班面前受此奇耻大辱,他觉得自己“威信”扫地,他愤愤不平,满腔怒火一直累积到下午放学。
他叫来两个跟班,要他们想法子让他雪耻。
三个人密谋了十几分钟,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勾肩搭背地商量细节。
司徒美早就留意他们了,远远地看着他们先是咬牙切齿,然后又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她找个借口靠近,想听一下他们在打什么坏主意。
竖起耳朵听了好久,也只是听到他们的坏笑,直到他们收拾东西离开,她还是没弄清他们的阴谋。
司徒美忐忑不安地背起书包回家,她越想越不放心,一踏出校门就拿出手机打给马濯缨,但电话一直没人接。她越发的不安,拨通了司徒良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