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中龙股份涨停开盘！葛大校差点鼙过去。赵妈拍着他后背，杨大夫捶着他的肩头，冉老笑得合不拢嘴，紧紧握住他的手摇个不停。一旁的刘工和梁崽垂头丧气，一脸的懊丧和无奈，默默地妒意十足地看着葛大校和杨燕大夫他们相豆道贺热闹。
葛锐勇感到自己的双眼有些湿润。悬着的一颗心归位了。倒不是因为自己又赚钱了，而是跟随他买进中龙的几位股友没有被套都有获利，使他如释重负。
他端着茶杯往外走，疾步如风。喝茶吗？徐老爷子。他把茶水杯递向报摊后的徐老头。
我这儿有。老徐头漠然。，
那我拿这茶水当酒敬你一杯，干！
成，干。老汉依然冷漠，不过没拒绝干杯，也举起自己的那个边上裹着一层黑色茶锈的老年瓷茶虹。
他们在干什么呢？厅里的冉老等人投来不解的目光。
八成是乐疯了呗！梁崽不失时机地加一句。乌鸦嘴，还好意思说人家。赵妈不客气地回敬一句。梁崽恼羞成怒，狠狠盯她一眼，转身走出股市。
华祥证券公司西侧有一条临河小街，饭馆一家挨一家，生意火爆。葛锐勇愣被冉老、杨燕、赵妈三人拉着，选了一家四川饭馆四人吃了一顿。当然是那三位请客，靠老葛挣着钱了嘛。
心情好，酒也下得痛快，老葛被那三个灌了四两二锅头，一直戒着酒的冉老破例也干了三杯。两个女士喝红酒。
说的还是股票。各有一把苦辣甜酸历史。四人中赵妈是老股民，而且是炒股票炒成股东的那种。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儿子挣钱让她玩的，怕老太太一人呆在家里呆出毛病。老伴去世、儿子媳妇出去自己过，每天在股市里折腾就是赵老太太最好的乐趣和去处。赔赚是小事，股市里众多股友作伴，排遣了她黄昏时刻的孤独感，这是重要的。退下来的老外交官冉老，正好与赵妈相158反，家里有一位爱唠叨的老伴，只要冉老在家老伴儿总找茬儿跟他叨叨这个叨叨那个，不是跟他吵，就是唠叨事，像那种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中的唐僧一样的唠叨，不停地说着烦人的话，这跟她退休前被人尊称马列老太的经历有关。逼得冉老只好躲进股市里找清静。老伴儿又不好追到股市里唠叨。
杨燕大夫的炒股经历，跟他们三人都不一样。她至今未嫁，只身一人，属于典型的知识分子型独身主义者，从未受家庭所累。由于身体不好，办了个半病退，只因她是妇科主刀，医院要求每周上两天班，参加些会诊、手术什么的。她拿自己私房钱炒股，就想好好赚一笔足够的钱，到国外旅游或定居。所以她很投入，很用心，只是赚不到钱而已。
老葛听着他们三人的聊天，想起证交所门口的卖报老汉徐福，还有这两天他所说的那些话。他突然问自己，炒股这玩艺儿，到底是什么活儿？赌博？投机？投资？还是老徐头所说如进庙捐款一样的行为？抑或是赵妈、冉老这类人的避难所，要不就是杨大夫和自己这类人真一门心思想赚钱的场所？可普通散户从这里挣钱又是何等难？就拿这次中龙的事来说，如果没有他老婆透出来的内部消息，他们几人当中谁有胆子，谁有先知先觉买它后赚到钱呢？老葛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感觉；这么多中小散户难道真的都成了被那些大户庄家戏于家股之间的玩物？就如猫玩老鼠般的关系？
一直很自信的葛锐勇突然迷茫起来。
他责怪起卖报老汉徐福，跟自己瞎说了些荒唐古怪之语，搅得自己也胡思乱想。可股市只有务实和投机，不需思索。股民一思索，庄家就发笑。席间那三人向老葛询问起中龙股的走向，喝得差不多的老葛一个劲儿摇头。
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中龙的趋势去？诸位，我全是蒙的，告辞了，我们家还有事。老葛舌头打架，但头脑还没完全糊涂，记住老婆的嘱咐，没泄露了底盘。也许，怕言多必失，或真有家事，他推说喝多了，糊涂了，你们别全信我的话等等，摇摇晃晃走出热气腾腾小饭馆。细心的杨大夫跟了出来，说她也回家，正好跟他同路。
河边的凉风一吹，老葛清醒了不少。脚步也稳了许多，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与杨大夫聊天，他们一起沿河边小路走回家。
大校，没醉吧？杨大夫问。没醉。这点酒，嗨。
我们是感激你，这两年炒股，说实话，我头一次遇上个涨停板的股票，赚到了钱。杨大夫由衷地说，不经意地扶住仍有些摇晃的老葛，十分温柔。
这没什么；咱们都是股友嘛，有福同享。老葛有些不启然起来，想把胳膊抽出来，又怕伤了杨大夫的好心。
这中龙真是奇了，两三天里这么大的震荡拉高，大校，能不能告诉我，你老婆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杨大夫终于提到关键问题，也是随便不经意似的，充分显示出当过大夫的知识女性心细的特点。
我老婆？她有什么背景？她的背景就是我！哈哈哈……老葛大笑，趁机抽出被杨大夫扶抱出些湿汗来的胳膊，自言道，今天好热，喝多了，喝多了，改天，我回请你们。
不用，不用，只要你领我们继续赚钱，我们天天请你喝酒。杨大夫笑说。
哇，那我的责任可大了，我可担当不起。你只要把你老婆传来的消息，透给我们就行了。又回到他老婆身上，看来杨大夫她们认定他老婆是有消息有背景的人了，老葛一想也是，可叫他怎么说？
杨大夫，你们不要追问我老婆的事好不好？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她只是一名普通编辑，没有任何背景，三代平民，家族里也没有出过地主资本家，也没有出过高官权势。她叫我买中龙，纯粹是蒙的，听她们出版社同事议论，才跑来告诉我的。老葛为了打消杨大夫的疑惑，有鼻子有跟地胡乱编说。
杨大夫半仰脸看了看老葛那张变得认真的脸色，很知趣地不再提此事，随便聊起别的。她到这会儿才意识到身旁这位高大魁梧的男人尽管被酒精麻醉着可心思始终十分机敏，一点儿不糊涂，定力也惊人，绝不是那类轻易被他人或被女人征服的男人。杨大夫的脸不知是因太阳晒的还是红酒发作，有些烧，有些飞红。她的那双握手术刀练出来的手，也微微抖一下，身上突然有了某种心猿意马的奇特感觉。她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怦然心动？是为这身旁的男人吗？
其实她心里还真挺喜欢葛大校，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敢做敢为的男子汉的魅力，还有一种很多男人不具备的忍受能力，无论是家庭的还是社会或股市里的是是非非。
这时老葛看见卖报的老徐头推着报车，也正沿着河边路走来，要是过去他也不会在意，可这两天听了他的一些话，对他另眼相看，有了兴趣。老葛远远看着脚步蹒跚缓缓推车的老徐头，心想原来他收摊回家也走这河边路。
河边拐角地带有一间平房，也许是地震时期的简宜建筑，破旧而不合时宜，大概是狭小的河边拐角地没什么开发价值，或者城建规划还没画到这块边角旮旯儿，孤零零地艾在那里，可怜巴巴地陪衬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只见老徐头把车停在那间平房前，拿钥匙开门，把一摞一摞报刊馒慢抱进屋里去。
原来他住在这里！老葛惊呼。谁呀？杨大夫问。交易所门口卖报的老徐头！嗨，你是说他呀！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他要是有钱有房也不会七老八十了还出来卖报糊口啊！杨大夫撇撇嘴。
嗬，你可别小瞧这老爷子，说话一套一套的，都是老传统的文化玩艺儿昨天他给我拆了两个字，可把我给震住了，说得还挺准，今天就应验了，真是得利可期了。老葛就把老徐头的话说给杨大夫听。
这么神吗？怪不得你当时跟他去碰杯嘛，那我也请他拆拆字儿吧。
他们俩放弃拐弯离开河边路的打算，就向老徐头的破旧屋走过去。
您老住这儿呢？老葛上前打招呼。不住这儿你以为我住皇宫大院啊？徐老爷子那张风吹日晒后黑红黑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细微表情，也许他早已放弃表情，老是一副溴然神色。
那备不住，像您这样的老古董谁知都住过什么地方？老葛也开着玩笑，帮他抱进最后一摞报纸，不过这里空气新鲜。
还可以钓鱼。从后窗户那儿甩出鱼竿，点上火，可以把鱼直接钓进油锅里。徐老汉不动声色地说道。
哈哈哈……老葛和杨大夫忍不住笑起来。这可是神仙过的逍遥生活。老葛艳羡不已。你眼红也可以搬来过。
老葛打量狭小又堆满书报杂物的屋里空间，感叹：你这儿也只能放一张床，多个椅子都难。
老徐头打量一眼一旁的杨大夫：你们这些整天泡在股市里的俗人，不会理解逍遥的真正含意的，就是放两张空床你也不会来这里熬清静日子，宁可去股市里受罪受煎熬。他开始张罗做饭，又去拧开房角的黑白电视，雪花一片之后才慢慢隐现如主持人变麻子的脸，你们到这儿来，不会是来参观我这狗窝儿的吧？
嗯，杨大夫也想让你拆拆字儿。
我不给女人拆字儿。徐老汉一口回绝。杨大夫有些下不来台。那天你不是给我老婆拆过字儿？
那是通过你，也不是面对面。
那今天也通过我给杨大夫拆拆字儿。
她也不是你老婆。
说得老葛杨大夫两人顿时都脸红了。你这老汉净胡说八道！杨大夫扭头走人。老葛冲老汉摇摇头，笑说：你跟我开玩笑行，可人家是女同志，爱面子。
女同志、爱面子？她可没忘了缠住你，嘿嘿。徐老汉不怀好意地乐。
又老没正经，是不是？
谁老没正经？是你吧？嗬嗬嗬，我说的也是实话，本来她不是你老婆。徐老汉冲杨大夫的后影摇了摇头，喃哺低语，走路一颠一颠，如那无根轻萍，说话心浮气躁，毫无城府可言何必拆字呢。老兵你也走吧，改日再过来喝茶广不，改日来讨酒喝。
老葛紧赶两步追上负气而走的杨大夫，解释着这老头脾气古怪，对路子才行，改日我再请他给你测一字。杨大夫来了大小姐脾气，说她还不测了，自己从不相信江湖骗子胡言乱语。老葛又赶紧解释！老徐头不是江湖骗子，是退休语文教师等等，说着说着也觉着无趣很累，便缄口了。
你替他着急解释什么呀？真是，你这葛大校，杨大夫又格格笑了，打量着老葛，你真是个大好人，谁也不想伤着，谁都想保护，包括一个卖报的老汉，现在这样的人还真难找呢。好了，我到家了，上楼坐坐，喝茶醒醒酒，怎么样？杨燕半认真半试探着邀请。不了，不了，我现在走了。当老葛婉拒转身离去时，杨大夫的眼里闪过一丝幽怨的光束来，轻轻叹口气，便上楼去。
从河边小路那儿，正好有一对恋人骑车而过，看到了正跟杨大夫告辞的老葛。
咦？那不是我老爸嘛？女孩儿是葛小菲。没错，是，我的未来老丈人。男孩儿是高高大大的马小亮，几乎压弯了一辆跑车。
那个女的是谁呀？挺有风度的，从来没有见过哎。葛小菲脸露疑惑。
哈，你不会是怀疑你老爸在偷伦约会吧？
去你的，我老爸可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轻薄男人！葛小菲拍一下马小亮的后脑勺，接着说，不过这事千万别让我老妈知道，那又爆发一场战争。
那咱们到你家后就跟你妈说咱们没看见葛大叔跟别的女人一起散步。马小亮坏笑。我打你！
尔后，两个人骑车飞速赶过，你追我赶，洒下一路阳光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