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生颇为不解的看着杨然,“:你阿父不是被劫匪给杀害的吗?”
“:是的,被劫匪掠杀不假,毕竟故事都是这样传扬出去的。但是在我阿父遇害之前,鸡鸣山根本没有劫匪出没过。而且我也去青木城(城外十里是鸡鸣山)查问过出城记录,结果于我阿父相隔不到一个时辰,先后有三支商队出城经过鸡鸣山。他们全然没事,只有我阿父及仆从无人幸免。”
凌生收敛轻松的神色,摇摇头说“:事隔太久,证据早就没了,我如何能帮到你。要想再找出这些人已经不可能了,除非他们自己承认当初的罪行。”
杨然从胸前拿出一块折叠好的手巾,放在左手上,缓缓展开,只见里面露出一块色泽晦暗的皮料,“:这块皮料是从阿父紧攥的手里发现的。我曾亲自去帝都最大最好的裁缝铺问过,这种皮料是取金角犀,白玉象,锐金鼠等十来种灵兽最坚固的地方熬成液浆,然后再浇铸在经过灵液强化的兽皮上,据说这种衣服只有青泽王最精锐的近卫才装备过。”
凌生到抽一口凉气,“:这般坚固的衣料你阿父怎么攥到手里的?”
“:因为我阿父手中有一柄无器大师打造的灵器。”
凌生豁然站立,失声问道“:怎么可能?无器大师不是退隐山林了吗,而且他这一生所铸的灵器也就九件,哪件不是为世人所知,可并未听说有这么一柄短匕呀!”
杨然抖了抖眉,此时也不由自豪起来,“:小时听我阿父说无器大师归隐时遭到不明人物劫杀,我阿父偶然救得无器大师一命。无器大师为了报答我阿父,偷偷铸造了一柄短匕,并在匕柄刻上了‘恩泽’两字,所以我从小就称呼那把匕首为恩泽之匕,但是却在阿父身死的时候被劫匪夺去了。”
“:那你还记得你阿父当初是去见什么人吗?”
杨然眉眼紧缩起来,一丝迷茫一闪而过。
“:阿父当初完全没跟任何人说,阿娘也不知道,账簿更没有过记载,好像阿父就没出去过。呵呵……要是真没出去该多好啊!”
凌生刚想再问什么,杨三一溜烟的跑来,看他性急冲冲的模样,两人都静默下来。
“:兄长,凌生,县正请你们去县衙一趟。”
两人听到这话,立即站起身来跟着杨三走出了六合巷子。等三人消失在六合巷子,净知的小院也跟着走出来一位老婆婆,神色匆匆的远去。
三人很快就来县衙,通禀过后,下人告知凌生两人去书房等候。问清书房位置后,凌生和杨然穿过县衙回廊长亭,来到一间房室前。一眼瞅见门边刻着一副对联,“官不顾民民无家心亦无国,吾虽小官官且卑志当为民”。
两人情不自禁的被这副对联的大公无私震撼住了,脑中不由联想到李县正这两年来的举措,心生敬佩,整理了下衣袍这才高声喊道“:学生杨然(凌生)求见。”
“:进来吧!”透过门扉传来一声和善的声音。
两人迎门而入,发现李县正正在处理一卷文案,于是自觉站在下角。
“:我正在处理胡采的案卷,等我批阅好了就可以及早上报,上面的处决也能早日定下。”说完抬起头笑呵呵的说“:今天还要多谢你们这些小娃娃,智勇双全,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两人随着李县正的抬头,看到了他那浓黑如墨的八字眉,锐利似剑的双眼,虽是在笑,却本能的散发着一股气势,反而让两人更加紧张起来。
“:大人妙赞了!我们能抓住净知还是多亏借了大人的威风咧!”
凌生瞥了眼杨然,发现杨然紧绷着脸,不禁想:难道还没从他阿父的回忆中挣脱?
李县正虽然也看到了杨然的异常,却并未出言询问,只是不解的看了眼凌生,“:此话从何说起?”
凌生又看了杨然,发现杨然紧抿着嘴,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凌生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给讲述了出来。待说到杨家兄弟依计诈出净知的时,李县正大呼“妙哉”;待说到杨然差点被黑光洞穿时,李县正大呼“侥幸”;待说到凌生智骗净知,刺瞎净知双眼时,李县正大呼“痛快”。
“:哈哈……真是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这么说来,倒还真是借了我的势,让净知不敢飞离小院从而耗死净知。”李县正感慨着说。
过得片刻,李县正突然放下案卷,“:瞧我一时都忘了问你们了,你们是怎么怀疑到净知的?”
凌生略微理清了下思绪,这才开口说道“:其实最开始看到胡采尸体时,我就觉得胡采死得有点怪异。他背依着墙的姿势不像是别人随意放置,更像是自己躺在墙边的。既然是自己躺在墙边,他完全有时间大声呼救,结果寺院却无一人听到呼救声。能造成这种结果的除了灵修有这种手段,我想普通人绝不可能。”
李县正问道“:普通人不是也可以捂住他的嘴吗,这样他就不能呼喊了。”
凌生回道“:既然是要杀死胡采,何必浪费力气捂住胡采的嘴走到青竹边,难道他就不担心胡采挣开吗?而且胡采衣衫周整,并不像是有过厮打。”
凌生见李县正不再多问,便接着说道“:那么既然是灵修,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的用钝器将胡采砸成重伤了?我便想,他肯定是在隐瞒自己的灵修身份。于是在下山途中,我偷偷将手搭在净一的肩上探查后,发现净一体内完全没有一丝灵力,便将净一排除在外。有意无意向净一打探过后,发现后院还居住着一名僧人净知,只是回家探亲了。据净一说,往常也是这两日回来,我心中便对净知产生了怀疑。
后来大人堂上审问辛德禄的时候,辛德禄曾说他看到胡采当时面色潮红,汗流浃背。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认为是胡采当时看到了什么,吓得跑回米粮铺。从胡采还敢继续上山送米来看,那么肯定他相信自己没有被别人看到。然而他却不曾注意米袋的小洞漏出的米粒暴露了他,于是当他再次送米上山时被那人偷袭。
那人从发现山路上的米粒就能推断出胡采是给寺院送米,而后又是在寺院后院等待偷袭,只能说明那人对后院极为熟悉。而对后院最熟悉的人除了净一就是净知,所以我易发怀疑起净知来。”
李县正听完,沉思许久,这才赞不绝口的说“;好,好……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啊!观察入微,心思细腻,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凌生因为刚刚说了许多话,心中的拘束也去掉不少,忍不住问道“:敢问大人,净知可否说出杀害胡采的缘由?”
李县正蹙了下眉,极为不齿的说“:你们自己看案卷吧!”
凌生接过案卷看了起来,卷上记载净知当日正在与一名女子偷情,偷情完后瞧见小山路上有散落米粒,难免怀疑被人给撞见。可从这条小山路送米的只能是去寺院,而给寺院送米不是一时可以送完的,于是净知在原地等起胡采。
等到胡采再次从这儿经过时,净知出言试探,发现胡采神色慌张,逃离而去。净知知道这事肯定是被胡采发现了,于是来到后院拿起石块砸死了胡采。为了防止别人怀疑到自己,净知先将胡采背到青竹边藏匿起来,继而偷偷从后院弄出几袋米,制造成是窃贼偷盗所为,这样胡采之死也可以推脱成窃贼所害。哪知弄米回来一瞧胡采居然醒转了过来,正在呼救,只是流血过多声音越来越低。之所以外人没有听到,正是他及早就在后院祭出了那件灵器。等到确认胡采真死之后,净知沿着小山路返回了六合巷子。
凌生和杨然看完过后便将案卷交还给李县正,凌生虽然心底还有疑惑却没有再问,和李县正又交谈片刻后两人就告辞而去。
李县正看着远去的两人,敲了敲书桌,“:出来吧,霍疾!”
随着李县正的话落,书架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若是凌生在此一眼便能认出,正是当初入书院查看他和荀小引荐信的那位先生。
“:霍兄,你说说这两子如何?”李县正再次说道。
“:杨然沉默果决,刚毅不屈。至于凌生……”霍疾顿时想到凌生入书院时同杨家兄弟的那场争斗,“凌生此子,多疑狡诈,心思玲珑且极擅洞悉要害,行事往往一击必中。”
李县正捋了捋长须,想起两人看到那幅对联后的举动,眼中多出一种异样神采,“:而且两子心中有国。”
霍疾心中一思量,明白了李县正的想法,“:好说,凌生此子我定全力栽培,绝不辱没了他。”
李县正哈哈一笑“:霍兄太过谦逊了,‘霍夜花’之名,闻者谁人不胆战心惊!今后若再出一个‘凌夜花’,定叫南荒皇主有来无回。我只怕屈才了杨然,若到时两相比较岂不显得我太过无能。”
霍疾虽是摇摇头,但眼中那抹争斗的神色却开始不加掩饰起来。
夜花是北明南边才有的一种花,此花夜开昼落。但为明人和荒人所熟知,却是因为“夜花”这个组织。百年前,“夜花”第一任花主不满明皇所为,执三尺长剑愤然杀入帝都皇城。杀死十二名皇城供奉后,直抵明皇寝宫,剑指明皇,留下了为世人广为流传的“国难三问”,而后飘然离去。
自此以后,“夜花”一举震惊朝野。然每十年新任花主必做出一件为明人称赞的大好事,方能接掌“夜花”。但凡死在“夜花”手中的人,无一不是恶贯满盈之人,且身旁都会留下一句诗来:
身死不留名,夜花与君清。
于是在民间,“夜花”反倒成了正义的化身,于黑夜绽放,还世间清白。但对于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夜花”之名如同敲门丧钟,无不胆颤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