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把自己头上带着的宽檐遮阳帽扔给他。
党开渠戴上后,笑嘻嘻地说:
“大哥对我真是太好了。”
一位觥觥大汉正在唱着一首极柔靡的鄂西情歌。利用低压氯蒸气放电的荧光灯散发着冷白的光。这家歌厅充满返璞归真的自然风格,不加粉刷的砖墙面,将粗犷的木纹刻意外露,座椅与茶几均由树皮精制而成,造型拙朴。
张达注意到原始情调与自然风格未能掩饰这家歌厅的豪华富丽,舞池与音响堪称一流。
“今天是周末。周末我一般都喜欢到歌厅酒吧坐坐。”韦小姐说。
韦小姐姿容昳丽,优柔沉静,有一种逼人的气质。一身合体的裙装不仅显示她的楚腰丰臀,也符合她作为秘书的职业特点。
“老板去香港了,这部片子由我跟你们谈。当然,一切都是雏形阶段,中午和那几位编剧也只是谈了大概,改日把你们聚齐了再细谈。”
服务小姐用托盘端来了饮料。
“您的低脂奶。”小姐彬彬有礼地说。
“谢谢。”
“这是二位先生的啤酒和咖啡。”
“谢谢。”
“如果还需要什么,请尽管吩咐。”
韦小姐问张达和党开渠还需要什么,党开渠连忙摇手不要了,韦小姐的风韵已让他感到拘挛,他不断地摸着后脑勺,生怕帽子没有遮住脑勺的白茬。
“这部戏暂定名为《山村的神秘女郎》,大概内容是这样的。”韦小姐娓娓说道,“一位美丽的少妇,也是腰缠万贯的阔太太,和丈夫离了婚之后,抛弃了所有财产,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繁华的都市,去南方某处偏僻的山区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当然,这么说是过于简单了。我们要在这部戏里不断展示截然不同的两种画面和生活,穷乡僻壤和大都市的鲜明对比,一边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一边是花花世界里的醉生梦死和对金钱永无止境的贪婪角逐,这位受过很好教育的女性就在这两种背景里交错出现。戏的关键部分在于她为什么要从大都市来到乡村,可以说整个戏眼就在这里。在当今这个社会,解释这个‘为什么’很有点倒行逆施的味道,你们把它说清楚了,观众认为是合理自然的,就算成功了。”
“请用,别客气。”韦小姐礼貌地招呼道。她自己也轻抿了一口低脂奶。
党开渠喝着啤酒,喝得很斯文。他说:
“这位女郎不成了现代的陶渊明啦?嗯,有些意思。”
张达也说:“这戏确实很有新意,弄得好一定会引起一场全国性的关于价值观的大辩论,但是,用传统的超脱之后归隐山林的模式来处理,似乎……”
“我们担心的就是这个。噢,对不起。”她向他歉意地笑了笑。
一位神情羞怯的外国小女孩,手中拿着话筒,望着电视屏幕,用中文唱道:
我是个秘鲁人
多么自豪多么荣耀
我生在美丽的太阳之国
是多么幸福
……
小女孩唱完,引起一阵友好热烈的掌声。
张达仔细看去,座位上坐了不少外国人,约有三分之一,他忽然意识到这家歌厅挨着使馆区。
“二位先生唱歌吗?我为你们点两支歌吧。”她正要招呼服务小姐,党开渠拦住道:
“不,不,还是继续吧,今晚不是消遣的时候。谈吧,任务要紧。”
张达为党开渠的一本正经而窃笑。
“这里的包厢都是按各地风情设置的,我们要个包厢吧。”韦小姐说着,起身招呼服务小姐。
穿过“童话村”、“民族村”、“北方乡村”、“南方乡村”,服务小姐把他们导引进“渔村”。
包厢里灯光很暗,墙上挂着鱼叉、鱼网和船桨,天花板也像一艘反扣过来的渔船。他们坐下后果然有一种置身渔村的感觉,耳边似乎还响起阵阵海浪声。
“复制的村庄,真是别具一格。”张达叹道。
“现在什么都可以复制,包括人。”党开渠好像恢复了一点常态,“人们在填履历表的时候已经发现有了一个新栏目,原件还是复制件,人类正在自己瓦解自己。在世界末日来临之前,我们设想过各种各样的人类消亡的方法,比如地球和外星球碰撞爆炸,奇怪的病菌,新的以核武器为主要攻击手段的世界大战,等等,似乎从未想过正是人自身使人失去原有的意义,人类的道路正在受到空前的摧残和嘲弄。”
韦小姐注意倾听着党开渠的高见,若有所思。
党开渠似乎受到了鼓励,继续神侃道:
“最初的克隆技术来自中国的神话小说《西游记》,孙悟空从身上拔一根汗毛轻轻一吹就能立即繁殖无数个孙悟空,这一神话即将变成现实,正像我国古代无数神话已经变成现实一样。你现在在大街上和一个朋友、同学相遇,也许已不是儿时和你一起钓鱼,一起打水战、玩游戏的那个人了,没准是他的克隆体一号或一百号呢!一个既伟大又恐怖的时代就要来临!”党开渠的故弄玄虚让张达悄悄为他捏一把汗,发觉韦小姐并没有反感,他放心了,只是给他使了个眼色。
“目前基因工程在西方的发展也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韦小姐慢条斯理地说道,“尤其是无性繁殖技术,虽然对人类的道德提出了挑战,但在牲畜育种、药物制造、医学上的器官移植等领域所产生的贡献和经济效益,也是非常巨大的,甚至是骇人的,人类社会由于这一技术的诞生而变得更为强大、所向无敌了。我觉得大可不必惊慌失措,至于克隆人的出现,也不完全是坏事,在这部电视剧里我就想出现克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