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渊出了牢房,见外面已经是星月满天。
走在这奇异的沙城之中,脚下细沙唰唰轻响。
看起来他正身处一座花园之中。虽是异界沙城,可是庭院之中花木扶疏,着实不可思议。
前方出现的屋舍并不是由黄沙集成,而是由白石相砌。被挟持的沙之巫示意那里就是城主所居之处。
北渊击晕这名女子,刚想飞身掠进屋内制住这城主,要求释放纪烟烟等人,就听从白石屋内传来一阵古琴声。
琴声悠扬,像秋日细雨绵绵而下,间或还有燕雀啼鸣。
北渊一时听得痴了,不由自主想起童年往事,竟忘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一曲终了,北渊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原地动也未动,这琴声,竟含如此魔力!
他惊骇之余,身形一动,正欲飞掠进点着烛火的白石屋中,却见室内灯火齐灭,一个满身黑衣,身材妩媚,朱颜冰冷的女子走出屋来。
她在月色下,抱琴席地而坐。
北渊向前飞掠的身形立即急急停下,后退了几大步。
那是一张与阿柔一模一样的脸,除了毫无感情般的冷酷。
风吹过竹林,这女子身上的黑纱飘扬,冰冷妩媚别有一番情致。
“远方来客,请听完一曲,再说来意,好么?”少女淡淡道。
这样的温柔声音,令人无法拒绝。
“好。”
两人面对而坐,再没开口说话。但北渊已经隐隐感觉到,在这屋子为中心,至少十丈之内,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了。
那女子再次抚琴,这次竟然是一种相思的曲子,凄婉哀怨,似乎是一位少女在哭诉着恋人的别离,令人听了肝肠寸断。
北渊在琴声之中,不动声色,一股幽气已经无声无息,沿地下黄沙探测过去,对面女子没有丝毫的感觉,北渊调用幽气,顺着黄沙向上,直卷她的手腕。
琴声果然戛然而止,女子右手手腕被北渊幽气所卷,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惊异,左手轻抚,北渊便觉得自己的幽气被一种更为特别的气息压制,再也不能有所动作。
北渊心中暗暗吃惊。这幽气,便连木峰那样的高人,也无法察觉,怎么可能这年纪轻轻的少女会察觉出并压制住?
他压住内心的惊骇,表面上平静无波道:“在下北渊,来翼奴之城,是求城主放一个人的。”
少女幽幽道:“你可知道擅自来到翼奴之城的客人,只有两种选择么?其中一种是成为尸骨。”
北渊见她说到这,居然停下不语,似乎在等待他接下去,便问道:“另一种,便是成为像街中翼奴一样的奴隶喽?”
“不是。”少女淡淡道:“另一种,还是成为尸骨。”
北渊见这句话从她口里说出,实在是说不出的认真,不免失笑出声,道:“这么说,我唯有死路一条了?”
“对。”少女道:“从你们几人一入城中,就注定了要成为尸骨。我一直在苦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唯独只留下你的性命,可是想了想,让你做翼奴,你还不够资格,这让我很是为难。”
北渊再次失笑,道:“虽然我有一死,但还是不免好奇,为什么我们五人中,你一定要留下我的性命?”
“你不知道吗?”那少女抬起头,眼眸晶亮得令星辰失色,道:“为什么会有女子爱上你,为你伤心倍至,为你爱恨痴狂,连命也不顾惜?正因我也是一个女子,我很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北渊猛然想起纪烟烟,脸色霎时微变,道:“你抓走纪姑娘,就是为了这个?”
少女嘴角轻笑,又飘身坐下,黑色薄纱轻轻扬起,更显得她娇媚多姿,她手抚瑶琴,道:“不全是。但也是其中原因之一。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紧张她。”
“你说来这里的人,都会变成尸骨,我自然很紧张。”北渊道。
少女闻言微微一怔,道:“那你喜不喜欢她?”
北渊道:“姑娘,我不明白你喋喋不休地问这么多,到底是什么用意。
如果你能让我见上她一面,或许你问什么,我会更有耐心来回答。现在,请你这翼奴城主结束这些无聊的谈话,你也知道我来此城,目的不是为了来满足你的猎奇心理的。”
那少女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淡淡道:“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希望你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我让你见上她一面,这样,接下来的问题,你会更有耐心来回答我。”
北渊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这女子居然答应了,不禁愣了一愣。
只听她轻击三掌,立即有两名沙之巫女从暗处走出来,进到石屋里,各捧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两女子将盒子举到北渊面前。
北渊疑惑,打开了一个盒子的盒盖。
盒里是几根白惨惨的骨头。
“很抱歉,我已经把纪烟烟杀了。”那抚琴的少女淡淡道:“现在你见到了她,可以继续我们的话题了吧!”
“你……说什么……”北渊闻言如遭五雷轰顶。
他连忙将另一个盒子打开,北渊一见,脑中更是“轰”一下。
那里面是几根五颜六色的鸟羽。北渊对这几根鸟羽印象极为深刻,因此一眼便认出是纪烟烟身上之物。
死了!那蛮丫头竟然死了……几天前,还在月色下的清湖边,唱着相思小曲的纪烟烟,竟只剩一堆白骨。
北渊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无法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
如果说那几根骨头不足以说明纪烟烟死讯的话,那几根鸟毛,真真切切是那丫头标志之物。
北渊的头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忽然间觉得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和脆弱,原来只是一个眨眼,一个人便会成为一堆尸骨。
那么我,存活的意义是什么……
那少女城主好似又说了什么,但北渊已经像失了聪,听不见了。耳边似乎传来了纪烟烟召唤他的声音:大恶人……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我只喜欢你……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出,沿面颊而下,什么时候,心变得这样的难受。
不,不止是心,周身也被箍得难受……
北渊猛然一惊,见自己周身上下,全被冰丝紧紧捆住。
那弹琴少女手指微弹一根琴弦,北渊身上的冰丝便似有生命一般,向肉里面嵌去,疼痛椎心刺骨,冷汗立即涔涔而下。
少女不停地变换着琴调,北渊身上的疼痛便随着琴调而一层层升级,如万针蚀骨,令人生不如死。
少女城主似乎很满意这种刑罚,手中琴弦不断拨动,声音却不无讥讽道:“从你一进翼奴之城,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才是你的软肋,原来,你也不过和别的男人一样,女人是你的死穴。”
北渊汗透衣衫,抬头看向这外表柔弱,实际心肠却冷酷的少女,哑声问道:“从我一进城,你就开始监视我?”
“对。你这样的男人,很难令女人忘记。”少女坦白地承认道:“何况,上次你伤我肩头一剑,想必你也不会忘记。”
“我自然不会忘记,你跟阿柔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你是那些沙之巫的首领。”北渊点点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纪烟烟?”
“你没有资格问这些。”那少女冷冷道:“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你是囚徒,你的命在我手中,接下来的事情,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而且刚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只要见那丫头一面,就会有耐心回答我的问题。人要死,也要死得守信才对。”
她说到这里,拍拍手,吩咐隐藏在暗处的沙之巫道:“去找五匹“神风兽”来。”
很快,巫女们便找来五匹黑兽,正是北渊等人进翼奴之城时所骑的那种黑马骑兽。
少女吩咐手下将捆在北渊身上的绳索,又分别捆在五匹黑兽身上,一切完毕,这才起身,缓缓走到北渊的眼前,居高临下看着包得像个白粽子似的少年。
“神风兽的速度,我想你一定已经见识过,惠王有五马分尸,我觉得不太过瘾,如果用神风兽做引导,不但可以将人身体大卸五块,灵魂也会因来不及合拢而被分卸五处,这样死得会更加彻底,也会分外痛苦。你觉得如何呢,风昱手下的第一杀手,北渊少侠。”
北渊听这少女居然提到风昱的名字,并且知道自己是风昱的手下杀手,真是大吃了一惊。
五马分尸的恐惧,也没有听到这种秘密被揭穿时所带来的震骇大,北渊的心似沉到了谷底,道:“姑娘既然如此说,也请露出真面目吧!”
“翼奴之城的城主,沙之巫的首领,流沙。”
少女城主介绍完自己的身分,矮下身来,细细打量着北渊,然后道:“不要怪我这样对你,因为你是杀手出身,苦刑威逼,也未必会让你说出真话。我在想,生命即将消逝的情况下,你说出的话,或许才能保证是真话吧!”
北渊不免苦笑,道:“你这样对我,一定问不出真话,如果让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或许我会讲出真话。”
流沙微微一笑道:“现在询问开始。我问,你答。第一个,风昱的官邸在哪里?”
北渊被五匹神风兽绑着,那黑兽在五个沙之巫的牵引下,不时地向前蹭几步又回退几步,北渊的四肢便会随着它们左右晃动,时不时,两臂两腿还会被撕扯一下,惊得他是一身冷汗。
这样的情况下,还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来回答少女城主的问题,着实痛苦,却又不得不答道:“风大人是王宫御史,官邸自然在京都。我北渊穷命,一次京都还未去过。”
流沙又道:“如果你死了,最想被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