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有与世隔绝的地方才有的味道,虽然这里的“与世隔绝”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这儿的居民,她们的大脑,她们的情怀,都停留在她们发病的前一刻。
她们的世界,便永远停在那儿。
花正平不在中心,出来接待的是位体格如摔角选手的中年女性,她穿着白底蓝边的统一外套,胸前别有铭牌,铭牌因日久年深而褪了色,隐约认出个周字。
而中年妇女的那张脸,就像从不知道笑为何物般,比冻住的河上冰凌还要惨淡。
她仅点头致意,领着一人一狗走在阳光普照的中心。似乎正值午休时间,四五个中心的病人在护工的陪伴下慢悠悠散步。
她们有时惶恐,有时喃喃自语,但仿佛都对眼睛能看见的东西视而不见。从年龄上判断这些人应该是在这“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走入病人住宿楼前,中年女子对狗是否可以进入犹豫一阵,她抬头扫了眼屋檐,露出深的可以夹死苍蝇的抬头纹,最后还是转开一间类似杂物间的小门,让狗在这里面等待。
John
无辜的叫几声,伴随着愈行愈远的脚步。
来到二楼,走廊上很安静,间距相同的房门内透不出丁点声响。长条形的廊叫人联想到监狱……无声的死囚监狱。
小喻和莉玟坐在同一边,翻看严肃杂志,但仔细一瞧原来是本几年前的“音乐天下通”,上面正介绍口琴的历史及发展。
当她发现梓健正站在门口时愣了愣,如同鸟儿瞧见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般歪着脑袋。不过仅一秒后小喻便露齿笑了,而且那兴奋的样子若不是打着石膏,必定会扑上来。
护士朝莉玟招手,两人在门外窃窃私语。
梓健坐到床边,看着她的妻子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小喻看起来精神不错,和上次来时一样。
“梓健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也担心你,这些天好吗?”
“好呀,很好。”
“真的?”
“唔,真的,怎么了?”
“不想走吗?”
“走……”小喻似乎不理解“走”的含义。
“老婆脚还痛吗?”
“刺痛没有了,现在是酸痛,不过不要紧了。”
“下次小心点,别笨手笨脚的。”
“哦,不过痛倒无所谓,最不舒服的就是不能洗澡,顶多只能用热水擦身体,洗头也不方便,弄得像植物人一样。”
“是嘛。”
“好像身上都有股怪味道了,所以我就用这个。”
小喻从枕头旁拿出拇指大小的走珠香体液,上面写着桂花香气。
“好不好闻?”
“唔,小喻。”
“什么?”
“没味道啊。”
“没味道?不可能吧,桂花香味啊,上面都写着。”
梓健拉起她的手又追问,“他们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时候能下来走走?”
“没有,我这还是第一次骨折咧,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
“那医生也没有说石膏什么时候能拆?”
“三四个礼拜。”
“哦,那要出去的时候怎么办?”
“尽量不出去,实在不行有拐杖和轮椅。”
“那一会儿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恩好啊。”
梓健扫一眼房门,莉玟走进来。
“梓健上次你寄来的烟比我以前的要好,等下个月麻烦你再寄两条过来。”
“这烟可不好找,我是跑了三四家才找到的。”
莉玟感谢似的一笑,不过在微笑的边缘露出阵若有似无的忧虑。
她在忧虑什么,梓健心里明白。
“那我们下去走走吧,John还在下面等着呢。”
“John也来了?”
“嗯在下面。”
“那快走吧,把门后面的拐杖拿给我。”
“不是有轮椅吗,在哪?”
“轮椅在外面仓库。”
“那我背你下去,别用那东西了。”
“好啊。”
小喻边说边爬上梓健后背,那熟悉的亲密感觉叫她喜不自禁。
“老公我有没有变重?”小喻双手扣着脖子问。
“没有,和以前一样轻。”
“骗人,脚上都绑着石头了还没重?”
“真没有。”
“哎,以前有个动画片,一个孩子背一个人,然后那人越背越重,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了石头,那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