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梓健想,他仅仅是心血来潮,一如我们有时候在地图上看到个地方就很想去看看那里是个什么模样,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种一时燃起的好奇无可遏制,有时甚至就像宿命一般。
一如此时的梓健……他所要去的地方,浮城也好,港镇也罢,全是一无所知的地方。也许那儿也有恶虫毒虎也未可知,但其中却带有某种宿命性的无可逃脱的东西。
眼袋男深深打个哈欠,靠着椅子眯起眼,其对面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女孩看起来都不满十八,可能是某地辍学入城工作今日回乡的孩子。
她们剥开香蕉,又从食品袋中取出浸泡已久的菠萝来吃。
“这次回家爸妈该高兴了吧。”
“肯定高兴咯。”
“哎听说你哥又结婚啦。”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我妈告诉我的。”
“你妈可真多事。”
“那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啊。”
“切,别骗我,你心里不舒服了吧。”
“我有啥不舒服的。”
“你哥两次结婚都没和你,难道要等第三次?”
“你!”
“开个玩笑,别生气哦,别生气。”
梓健将视线投向窗外,远处有云海涌动,他想象在飞机上看云海的景象,美妙绝伦的景象。但此刻远处的云海却带有压迫感,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他学眼袋男的样子合眼小睡,一阵凄凉掠过心田。
浮城完全就是座边陲小城,现如今它靠什么维持经济发展也不得而知。但一出火车站既有当地的热心人一个箭步上来,那情形就像往鲤鱼池里投面包一样(如果你投过的话),他们推荐各自的旅馆,总的来说都有三个极妙的特点。
一近,二便宜,三有小姐。
梓健费劲挤出鲤鱼们,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梓健到浮城火车站以后去东门,那里会有人接你,我替你联系好了。”
在教堂的花圃中林贞胜边修剪花枝边说。
“嗯。”
“这是手机号,到时候可以打,如果没见到人的话。”
“………”
牧师叹口气,像要说“你还要知道什么吗?”但撞上的唯有沉默。
东门口三五小贩推着当地的炒饼车,挂着黑乎乎的毛巾挥手招客。他这才意识到一无照片二无参照物,人海茫茫,怎么相识?于是拨出林贞胜给的号码,不久后那头一个女声传来。
“你就是那个叫邝梓健的吧。”
“是。”
“你在哪儿,到了吗?”
“东门。”
“哦我也在啊,你什么样?”
“黑T恤长袖,牛仔裤,脏跑鞋。”
“不用讲得那么细,我看到你了。”
梓健环顾四周,但所见的却仍只有一脸假笑的炒饼小贩,他们的牙齿都沾有暗红色的色斑,大概是吃什么后留下的印记,类似台湾槟榔。
“嘿,找什么呢?”一个女子猛拍梓健后背,那力道像是要把他推入火坑一样。
“邝梓健?”
“恩。”
“我是阿秋,陆阿秋,啊呀什么都好就是名字太难听了,和鱼的名字一样。”
确实。
梓健看去,叫阿秋的女子又矮又胖,身高不足一米五(难怪刚刚没注意),萝卜腿,皮肤呈黄褐色,像浸了水的沙子,头发倒又黑又长,一直批到胸口以下。上身一件大概洗了六十三次的褪色短袖,下身条不合身的碎花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