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屋后小林走了片刻,不久后几口池子出现眼前,池子由石砖水泥砌成,上面盖着黄木盖,宽约五米高一米。
掀开一半盖子,池水绿莹莹,残叶木屑漂浮其上,一看即知不是立即就能饮用的。不过在这样的岛上,有这么几池子淡水以算是至宝了。
阿秋灌满两个塑料瓶后交给梓健,“明天开始你就住这岛上了,有几个规矩你要知道。”
“哦什么?”
“别浪费水,鳖打扰别人的日子,别死。”
“嗯。”
“好了我们走吧,天要黑了。”
两人沿岛而行,明显感受到太阳消逝的脚步,散发余热的沙地时而柔软时而坚硬,但走过港镇上的几户人家后便再也找不到人类生存的痕迹了。
即使这儿在70多年前曾作为日军侵略东南亚诸国的补给站,但年久日深,历史这东西作为实体的存在早被翻来覆去的海浪冲刷的一干二净。
来到岛的另一头,景象陡变凄凉,黑色暗礁奇石嶙峋。乍一看根本叫人无所适从,但阿秋却有其独家路径,一如在迷乱的敌阵中找出生路般,她领着梓健一段段下落,在高耸的岛岬裙礁半腰处,寻觅到早在那儿等候的海边岩洞。
岩洞仅五六米深,高也不过两米,似乎是经过数亿年的海风侵蚀而成。但梓健一眼便认出就是这里!这就是长年贴在林贞胜教堂墙上的那几张照片中的景色。
凄凉、孤独、绝望,所汇集的地方。在这里你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还存在着。
“这儿,明白了吗?”阿秋往里指指又说:“天黑了以后别爬上去,这些石头又尖又滑,很容易受伤,乖乖呆着就好。不过现在建议你生个火。你第一天来这儿,一些事慢慢就会领悟的。”
“恩。”
“那我走了,自己小心。”
“谢谢。”
“哦这个给你。”阿秋扔来袋巴巴拉,而后按原路攀上岸岬,这不是段很好走的路,梓健仔细望着,认真记下路径。
海浪呼啸,拍打礁石的声音异常巨大,好像每一波都势将岩体摧枯拉朽的摧毁一般。阿秋离开后没多久天就暗了下来,说要生火,可也没木柴之类的燃物,总不至于拿打火机照一夜吧。
但趁现在还有些光亮,现在海洞中铺下防潮垫、扯出睡袋,气温会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下降,来势汹汹,没有火又没有可吃的食物,身边仅有两瓶滋生细菌的绿水,和一袋吃了生不如死的巴巴拉。
简直就像“生存考验”。梓健想。
他坐在防潮垫上,凝望远处黑漆漆的洋面。这一看似不真实的画面却在当下真实的发生着,一时脑袋什么也思考不了,无论是身体或心灵都需要时间来适应。
不知如此坐了多久,再拿出手机看时已是晚间八点四十三分,手机还剩余10%的电量,不久后也将死亡。洞穴遮蔽大部分海上过来的凉风,但偶尔还是会感到夜间的寒气从你不知道的地方涌来。
他渐渐明白生一堆火有多么重要,不仅是为了取暖,在野外的火会像老朋友般与你为伴,驱走的除了寒意,还有孤独与寂寞。
可如今四下黑暗,唯有依靠抚摸自己的身体来确认自身的存在。梓健脱了鞋钻入睡袋,如潜入蛹中的幼虫般蜷缩着身体。有谁会想到一个曾在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男子,此刻却跑到这里来,置身于一片黑暗与凄凉中。
他寻求的是什么呢?
是啊,寻求的是什么呢?
“那你来干嘛?”阿秋曾这样问。可梓健无法准确表述,自己来这里究竟要干嘛?他尝试思考。
小喻边吹着口琴边向崖边退去,梓健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只脚胯下悬崖却无动于衷。他知道小喻将做什么,却没有阻止。
在那一刻,他选择了放弃。
解脱,好吗?
可能这样的想法一时占据上风,即使冲上去一把抱住,救了回来,下一次不知在何时、何地、她还是会朝另一个世界迈进。
这与梓健儿时自杀未成的父亲躺在病床上不一样,父亲带着农药在医院走廊当着母亲的面喝下,其所追求的绝不是死,若真想死找个无人角落,半小时就一命呜呼。可在设备齐全的医院,他清楚,是死不了的。
但小喻却是真的想走,有东西始终在呼喊着她,那种幻音或许已困扰她很久,只是她承受着他人无法知晓的痛苦而不愿表露。但作为丈夫的梓健却能感觉到。
从他第一次去白百合医院探望小喻,两人一牵手小喻触电,再到接吻小喻泪流满面,他都能明白的感受到,妻子是多么渴望解脱。
她坚信,孩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