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广州城，拖猪羊的车不准进城，他们绕到一个地方，与一位戴金项链金戒指的人接了头，那人说你们三川半不得了，一头叫白雪公主的猪上电视，很有名，三川半的猪羊好卖，无污染，绿色食品。水生说，猪肉羊肉变了绿色是吃不得的，有毒。我们的猪羊绝不是绿色食品。那个人听了就打哈哈，老弟，你们的猪羊好呢！
又来了两个人叫刘总马总，名片一递过来，两个眼镜一看名字就有些诧异的样子。王眼镜问，刘总，你，你在北京读过书？刘总一愣，你，你是王……两个人原来是同学！李眼镜认出了那个马总。他们两个也是同学。刘总说，天下真小，我们又在一起了，以后你们的货送来多少我们要多少。儿个人做完了生意就去吃饭，刘总马总请客，上了广州城最好的酒店，结账一亍多块，吃掉两三只肥羊。两个眼镜和水生本来想买单，一看这价钱就不作声了。
刘总马总说，吵吵闹闹的年纪过去了，现在只管好好赚钱，赚了钱再去弄个博士当。
三个人得了一大包钱，用猪羊尿臊臭的麻袋装了，就逃命似地往回赶。司机不干，说要在广州住一晚。两个眼镜说，在广州住一晚怕钱早飞了，弄丢了钱乡亲们要吃我们的人肉！
两个眼镜和水生，在广州当了一回《创业史》里的梁生宝。在广州城，他们像流浪街头的打工仔，几个人拥着麻袋在一处桥洞里睡了。司机一人睡驾驶台。两个眼镜和水生睡不着，怕一睡着钱就飞了，当不成梁生宝要当活宝了。
李二饼说，我爹才像个梁生宝呢，他卖柴盘我读书。有回他上街卖柴，一个女的让我爹把柴送到家里不肯给钱，把裤子脱下，说大哥，你看我的大腿好白嫩哟！我爹说，你大腿又白又嫩是好东西，我要钱盘崽读书，你给我五块钱我好走路！王二饼说，人家裤子都脱了，你爹不动心，比梁生宝还厉害！李二饼说，我爹吃了大亏，拼命让我读书，书没读成，做了牲口贩子！水生在一边听着，说你那爹才叫爹呢！我那爹只会叫我背脚猪，操他个爹！
天亮了，三个人索性在街上逛了一趟。见到有卖假护照假文凭的，从本科到博士的证书都有。人买了这些证书就可以当假外商假博士，两个二饼叹了门气，说这个世界人要发迹真是太容易了，花儿汀块钱就摇身一变成了什么什么。像我们三川半那个发了财的牲门贩户，说是溥上就是博士。
三个人间到三川半，正是下雷。下广雪就要烤火，烤火人就要扎堆，人一扎堆就要传话，一个冬天就传假博上的闲话，说那牲口贩子以前当民骗人，哄骗了三川半的女人，现在又充假博士骗人，给岛己弄个身份出来，还不是想多骗几个女人，三川半的女人怕不那么好骗吧？
三川半的女人鼻子灵，在水生的身上一闻，说广州离香港澳门那么近，都一国两制了，到了那里还不沾点腥回来？水生脸红了，他还是个处男。
这个冬天一直下雪。像大米、棉花，一路洒落下来。冬月、腊月’春节的阳光像雪地上的彩灯，很亮。家家把火烧旺，肉很香。
贪勤的人和贪懒的人都歇了手脚。陈次包没捡粪。
雪地上只有几粒麻雀屎。
李二眼镜在冬天想写一首诗：
一辆装满了猪的汽车……
他想了这一句，不往下想了，没有诗意。
真的没有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