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客无心思去看二溜子的那一份得意,一进镇子,就又想起那根金条来了。十足的赤金哩,头回见着。一辈子都花不完!不知道警察局,这会儿找着失主没。
卖了菜,粥摊上喝了碗粥。喝着粥,还想着那根金条的事,被大灰瓷碗的缺碴,割得嘴唇生疼。
粥摊上出来,到了街上。一路寻思着,脚底的路,已走出很远。一抬头,竟又回到老地方了。
水沟里的水大了些,浑浆浆的,蒿草也高大了不少,却被践踏得东倒西歪,乱趴在地上,显然是有不少人踩踏过。
“你就是前日拾金条的老哥吧?”
烟客回过头来。大街上一、二行人,寥寥地走。日头高高的,天上稀少着几片云,四周空阔得寂静。只“抢剪子磨菜刀”的,仍坐在那路边道口,旷远的天底下,“嚓--嚓--”,一下一下,磨着他手上的菜刀。
已经磨得很亮了,可还是在不停地磨。再寻不着一个人影,只他和“抢剪子磨菜刀”的人。
“老哥是和俺说话?”
“我认的你,你就是那天拾金条的老哥。”
烟客走近前,看见那地下,放着好几把菜刀、剪子,已经磨好了两三把。磨剪子的,半花了鬓发,已是半百之人。不过这活计,扛着条板凳,日日走街串巷,风吹日晒,年纪就过早显得衰老些。
“老哥磨得好刀!”
磨刀老头停住,拿粗糙的拇指,试了试刀口,带着水磨的灰,放到已磨好的菜刀堆里。转过身,挪了挪身子说:“坐下吧!”
凳子前窝着两团人影。
磨菜刀人腰里摸出烟包,摸出卷纸说:“卷颗?”
“俺用这个。”烟客打腰里摸出了烟袋。
磨菜刀的就撕一条纸,包里捏了烟沫,撒在纸里,指头拔匀。日头地,“嘶拉”“嘶拉”地卷起来。
两个人抽着,地上有烟影袅袅绕绕的。
“这些天,到这沟里来找金条的,没断了溜儿。
“又有拾着了的?”烟客有些紧张起来。
“唉,哪那么多的金条,沟都快踏平了。”
“老哥,你听说那根金条,警察局寻着丢金子的主没?”
“我说你这位老哥,犯傻了怎的?进了警察局,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
“不能吧!”烟客一脸心急焦躁的惊讶和疑惑。
“‘四眼’局长,全镇哪个不认得?明明是火焰山的牛魔王,你还当成观音菩萨!”
烟客“啊”的一声,立刻刹白了脸,磕磕巴巴地说:“那、那金条是俺拾到的,俺、俺去--”
“又犯傻了!那警察局,进去能活着出来,就算你命大。说不准,还给你扣个胡子的罪名。”
“那、那……”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这金条,我看有也罢,没有也罢,拿不准是福是祸!看开点,原本也不是你的!”
“这这--”
磨刀的使劲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在凳子上拧拧,扔到地上,打地上摸起把旧菜刀:
“老哥,别想了。这世事,就像这菜刀一样。都说旧呵,破呵,可磨快了、亮了,就又要砍东西,碰上硬的,说不定就会又砍出缺口。”
菜刀在磨石上又开始荡起来:“嚓--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