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么?”
“这里可是秦始皇陵啊!”
“什么?!”
“秦始皇陵造于当时的咸阳,亦是当今长安附近,地宫广大已极,入口有多处,我们来的通道只是其一,《史记》有言,秦始皇陵‘……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失,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便与我们如今所见如出一辙,而刚才遇见的那些兵马俑,加之此处奢靡非凡,更加证明了这是秦始皇陵无疑。为防后世盗贼,地宫中多有机括陷阱,纵使世人觊觎陪葬宝物,定也无从取出,有来无回!”
他熠熠星眸凝定我身上,一色不可思议,“你……知道得真多!”
我神闲气静地弹了弹身上灰尘,倚着盘龙柱抱臂而立,一派怡然,“开玩笑,我这个状元可不是白当的,好歹读了十几年书,不过还真没想到,自己竟能来到这千古帝王的陵墓,就算找不到天书,也该是不虚此行了!”
“早闻秦始皇陵气势恢弘,如今见来,倒是比传言中更为惊人,根本不像死人住的地方,简直比豪门大宅还要奢华百倍!”
不顾依自骇叹的他,我抬眼环目四顾,却刹那间惊不自胜!
水银映亮的石壁上,淋漓绘就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金玉天宫中仙云缭绕,无伦是飞舞的天女,抑或逍遥的天神,每一笔勾勒都惟妙惟肖。
身处壁画环绕中的我们,只觉如似与天人共舞,眼前的一切恍非真实!
即便尘封千年,壁画却完好无损,光鲜夺目,犹似落笔初成。
连绵不断的壁画,似讲叙着天界一段神话,初时绘出歌舞升平的盛景,转瞬却陷入一片鼎沸慌乱,红飞翠舞,众神逃窜,如梦美好毁于一旦!
天界大乱后,结尾却一片空白,为埋葬的神秘传言,画上一个未了的句号!
恍惚望着巧夺天工的壁画,我只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壁画盛景在灵魂深处似曾相识,好似在万古之前,确有一段关于此的故事,闭目试探回想,却又似被什么力量强硬封印,寻不到鸿爪雪泥。
再顾,却见周围水银池上,四座彩绘玉雕靠壁而立,勾勒出貌若天仙的女子,双手各托一团彩焰,座下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
四座拱桥各通向玉雕旁的长廊,却均被栅门封住,早已不识来路。
冷流云环扫一眼,冰瞳中光芒闪耀,烨烨生辉,“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通常生机在北方,我们便顺应天意,往北而去喽!”
“北方有生机?我怎么没听过?”
迎上他迷惘的目色,那冰冷双眸中流溢的清凉,生生浇熄了我满心汹涌。
“老兄,你看书别只看武功秘籍啊,其他的书也要多看点,你会发现很多乐趣的!”轻拍了拍他的肩,我摇首叹得无奈,旋即谈兴大发,一尺水翻腾做百丈波,“在占卜术中,一共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各占八卦方位,开、休、生三门为吉门,皆位于北方,所以我们要往北去。”
他若有所悟,却在环顾之下,狐疑攒眉,“这里深处地底,如何辨别方位?”
我当下朝青龙玉雕一指,“看见那四个玉雕没?”
“玉雕又怎样?”
“那四个玉雕乃是中土上古四大神兽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分别对应五行四方,东之青龙属木,南之朱雀属火,北之玄武属水,西之白虎属金,而北方便是玄武的方向,陵墓的修建最重风水,断不会逆天而行!”
他恍然回神,目视玄武之方,“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往那边去?”
“错!”
面对他质疑之色,我意味深长地笑了开来,“你还忘了机关,栅门不开,我们怎么走?如果你不怕这里崩塌,尽管毁了栅门!”
“那该怎么办?”
“神兽脚下有移动重物的暗槽,正好绕室一周,而水银河顺时针流动,暗示着要将雕塑顺时针移动一位,便能解开机关,进入玄武通道……”
回眸,觑着他满色彷徨,我摊手一笑,“至于体力活,就交给你来做了……”
果中其料,二人顺利出了祭台,向北一路潜行,但观墓室恢弘,复道相连,道旁以兵俑为饰,途经一操练台,兵俑严阵以待,免不了一番苦战。
二人闯过重重险阻,堪破机关无数,越深入墓室规模愈大,奢华之象益显,每每令人惊叹不绝,却在踏入一墓室时,犹不免被惊愕震住!
充盈视野的,是无尽黑暗中无数闪着光芒的眼睛,犹若厉鬼之瞳!
我立时骇得遍体生凉,只见此为一座华美宫殿,远非先前所见之所能及,沿墙立着百余石塑佛像,高达五丈,巍峨环峙着整座恢弘殿堂。
惊人之处非止于此,每尊佛像的双目皆焕发着幽蓝的光芒,在无风的暗室中闪烁不定,无边黑暗中瞧来,幽渺恰似鬼火,令人毛骨悚然!
冷流云素来冰封的眼目中,却也不由自主地掠过一星惊疑,恰如瀚海之上的粼粼微波,“这里封在地底那么多年,怎么灯光还未灭?”
我不徐不疾地步入殿室,一面环顾,一面漫不经心道,“我先前不是说过么,秦始皇陵里面‘以人鱼膏为烛’,人鱼来自东海,相传以其脂膏点灯,可保千万年不灭,也就是这里用的长明灯,这些佛像的眼眶里都灌了这种灯油,一瓶已是价值连城了,秦始皇是千古帝王,用得上这种宝贝也不稀奇!”
游心寓目之下,却见此殿委实奢华过甚,面广非同等闲,四壁非是普通青砖石堆砌,竟是透着紫黑鲜润的光泽,不辨质地,处处青玉筑楼,紫金建亭,水银灌池,兵马俑镇守八卦方位,又兼青铜编钟,灵兽雕像,螭首灯柱……百般器物不一而足,其规模之恢弘,工程之庞大,简直不逊于皇家殿堂!
宫殿北方已无去路,东西两侧另有甬道通向别处,延伸不知其所终。
大殿正中耸起高宽俱十丈的平台,四面皆有百阶绵延而上,台上置一方石棺,足有十人合抱之大,一束清光从殿顶垂直照射下来,映染出石棺棱角分明的轮廓,由这方圆丈余的天洞朝上望去,竟恰巧可目见中天弯月!
而在殿顶承尘之上,竟密密匝匝镶满了恒河沙数的晶石,万千星光熠熠闪耀,宛若夏夜星空,映照着整个恢弘大殿,直若身临星汉银河之中!
这地底深处,竟还有此般奇异天地!
而在洁净的石壁上,竟排满了金色的梵文佛经,被灯火映得忽明忽暗。
我木立在百阶底下,顾盼佛像环绕,心中顿生疑窦,恍惚地扯了扯冷流云的衣袂,“喂,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些佛像和佛经……”
他目色流转间,神光潋滟,“并无此感。”
“这里有108尊佛像,象征着西天108佛,可是……佛教正式传入中土是在东汉啊,皇陵建于秦朝,这些佛像与佛经又怎么解释?”
经此一语点拨,他瞬间恍然,却也只是摇首以示不明。
我暗下思虑,其实信佛之人早有人在,只是并未被中土官方接受,民间有所流传无可厚非,但秦始皇为何要在陵墓中设佛像?又是为谁而设?
这座宫殿规模虽大,但绝非秦始皇的陵寝,否则规模定远不止于此,那么此墓便是为他人而设,秦朝将相,又有谁能得到皇帝如此优待?
而历史所载,秦朝的王侯将相之中,却并无信佛之人!
抛开纠结乱绪,我复仰首上望,却见高空中千万缕蓝光各方汇聚而来,凝成一道庞大的漩涡,由天洞中盘旋直下,源源不绝地泻入石棺中!
我心下顿时雪亮,想必这蓝光便是力量的源泉,石棺为森林的中心点、佛印交汇处,而支撑整个不可思议森林的力量,都来自于石棺中的人!
一念尚未远逝,我恍惚望着台顶石棺,腕间的水晶手链竟倏然光芒闪烁,若有一股力量呼之欲出,昨晚虚渺的梦境,又在此刻铺天盖地而来!
便在此际,一滴莹润水珠悄然滑落,在青金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冷流云甫一见状,登时惊怔了满面,“飘飞,你……”
我闻声惊醒,垂首觑着地上一抹斑斓水晕,自己却是浑然不明所以,但觉颊边倏忽一凉,又一滴水珠无声滑坠落地,潋滟着清莹的光泽。
在少年的惊色中,我迷茫探手触向脸庞,指尖微微的湿润,顿让我似梦初觉!
我……竟在不知不觉间落泪了?!
睇着指尖莹然的润色,我只觉疑身处梦,仿佛这突如其来的眼泪不属于自己。
这眼泪,就跟昨夜一样,无觉而发。
我闭目极力回想,欲从中寻得蛛丝马迹,却似被某种隐藏在深处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来,头中登时一阵撕裂般的痛楚,浑不知此痛从何而来,亦不知究竟为何物,却让我无法解脱,仍坚持在一片虚渺灵识中不断探寻。
那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浑浑噩噩间,我只觉通身如堕熔岩炼狱,灼痛锥心刺骨,恨不能就此昏厥!
耳畔焦急的呼唤,宛如月下流波,忽远忽近,却终是无法企及。
神尽意绝之际,我终于虚脱倒下,已是面白如纸,汗湿重衣,依然一无所获。
冷流云面色惊骇,忙不迭将我从地上抱起,“飘飞,你怎么了?”
我疲惫睁眼,茫然望着殿顶璀璨的星辰,轻轻按住胸口,任由珠泪汩汩溢出。
这是什么感觉,无奈,悲伤,还有,淡淡的悲悯……
这……是墓室的回忆,昨晚的梦,也是它传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