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然依偎在他臂弯间,淡看波心花浮水面,鼻端隐隐弥漫一缕撩人檀香。
二人月下坐看海阔天空,但将所有心迹,都付与这一刻的静默相守。
不论日后磨难重重,但此时此刻,两人的心中,只有彼此。
星洒泪雨月如舟,徒把青丝雪没,掩映着海中绝美的黑白幻影,犹若一幅绝美的画卷,又似一首柔情的乐府,刹那的火光,焚化地老天荒。
目光游转于铺满海面的绢花上,我顿觉心口一阵粉石碎玉一般的惨痛,不由呼吸微微一滞,当下紧紧捂住胸口,无力地滑落冰水中,愁眉紧蹙。
白色缎带随着水波荡漾,清冷的海水浸透了全身,惹来一阵寒噤不绝。
我暗骂舒亦枫缺德,一日之内,竟念了两次咒,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吗?
苏游影精致绝伦的面孔在瞬间骇白,慌忙将我从水中捞起,小心翼翼拥入怀中,捧着我脸颊的手骇颤不止,“飞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我又是一阵猛咳,气若游丝地躺在他怀中,恍惚望着周围星光如梦,“我没事,只是国王给我下的毒发作了,很快,就会好了……”
我无法告知舒亦枫下的碎心毒咒还未解,他对舒亦枫兄弟情深,却也不愿让我痛苦受累,我不想让他陷入两难境地,便只能以此敷衍搪塞。
“原来是国王下的毒,他敢这么对你,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苏游影紧拥着我,勾魂摄魄的凤眸,被悲痛与愤怒燃成冰火,令人弗敢正视。
他,终究是那个无畏邪魅的魔教教主,即使对最疼爱的亲弟弟忍气吞声,却始终无法忍受别人对他在乎之人的伤害,一如初见之时。
我蹙眉忍住惨痛,因他言辞中的血腥而悚然,近乎不能自己,颤巍巍地扯过他的锦袖,伤心满入作断肠声,“苏游影,你不要这样……”
他登时如梦初醒,当下以袖为我轻柔擦拭面上冷汗,却因无措颤抖而略显笨拙,“飞儿,你痛不痛,不要怕,我现在就带你去王宫!”
他当即脱下外袍,为我裹在身上,将我从冰水中抱起,随即步履如飞,在林间毫不停歇地奔跃,恰如飞云流转几叠山,直奔向南方王城。
我轻颤不绝地瑟缩在他怀中,朦胧飘雪中,他脚未沾尘地在崇山峻岭之间奔跃,却也在此番无止境的消耗下力渐衰竭,俊面上已是热汗涔涔。
纵然以轻功代马,能加快数倍,但如此连续半个时辰不住飞奔,纵是绝世高手也会体力透支,倘若换了别人,定然早已力竭气衰而倒下。
凝视着如此不辞辛劳的他,我一时心疼不已,勉力自包裹全身的黑袍中抬手,以雪袖轻轻拭去他面上汗影,自身却因白袍湿透而寒噤频生。
回以漫不经心的一笑,他足下仍是如飞而行,柳眉间却越现焦忧。
扜泥外城中,环形街道空旷寂寥,西风冷楼阙无数,只余下一缕黯然萧瑟。
古朴巍峨的青砖城墙,在雪光月耀下,显得格外肃穆。
苏游影在道旁飞檐走壁,此际夜深人寂,只有几家酒肆铺子,从半掩的门板中透出微弱烛火,惨淡的光影摇曳不定,静夜中瞧来,犹若群魔乱舞。
我心口剧痛稍稍轻缓,轻瞟一眼明月高挂的夜色,双手捧住他温热的脸庞,“别再用内力了,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吧,明日再进王宫。”
“可是,你的毒……”他眼神变幻不定,丝毫未放慢疾奔步伐。
感受着拂过身畔的凛冽夜风,我心知无法以此由说服他,心思略一辗转,无懈可击地回道,“我没事了,只是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目间不免踌躇,却终自青瓦飞檐上飘然跃下,环顾一周,脚步如风,奔入最近一家客栈,随手扔给掌柜一锭银子,便匆匆步上二楼。
窗外更漏声声,屋内一灯如豆,锦袖添香闻桂魄,不如残烛烧尽思念。
苏游影将我置于床榻上,忙忙为我盖上了数层棉被,以温暖冰冷的身躯,反手甩出一道掌风,满室门窗登时尽数关上,将寒风飘雪拒绝在外。
他静坐床边木椅上,双手视同拱璧地捧住我的手,眉宇间一片深邃温情的光华流淌着,“你睡吧,我会守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安然一笑之下,我静静闭上双目,一种恰似春花秋月的旖旎幸福,油然而生。
杳梁偷宿影双依,这一夜幽梦,温暖了咫尺方寸之间。
翌日清晨,浅绿云霞上胭脂,梅柳画黛眉,晨曦映染出两张沉静的睡颜。
冥冥之中,我自然而然地自幻梦中苏醒,隐约感觉沁心的温煦自手上传来,循着左臂望去,但见一双温暖的玉手,将我雪白的柔荑紧蜷手心。
只见苏游影静伏在棉被上深眠,流瀑般的黑发铺散开来,恰如纸上泼墨。
情不自禁地,我探出手,掠开他斜斜垂落的乌发,却是首次端详他安详的绝美如画睡颜,在窗纱朦胧下的光斑中,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我无声躺在棉被下,落手于他眉梢,轻轻抚平他微蹙的柳叶纤眉。
晨间温馨的一幕,仿似镜花水月的神话幻境,只是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似是微有所觉,他如贝壳般洁白的眼睑,在我指下轻微颤动,羽扇一般精美的眼睫轻颤,那双夜色般撩人的狭长凤眸,在日光下缓缓张开……
我收回纤纤素手,素唇勾,嫣然一色。
他唇泛如释重负的安笑,轻轻扶我坐起身,“你醒了,还痛吗?”
淡淡摇首,我仍自微笑如风,右手却暗下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出其不意地挥手一扬,紫色淡香的细碎粉末,便在空气中瞬间弥散开来。
我径自屏住气息,心情重若千斤,“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去王宫冒险。”
他难以置信地攥紧我的手,无数复杂流光自眸中一闪即逝,猛力摇首欲维持愈渐迷离的意识,却终究无法抵抗药性,颓然横倒在床上。
玉指纤纤,带着若有若无的微颤,轻抚着他玉雕一样的脸,我心底五味杂陈。
这是我从舒亦枫房中寻出的迷魂散,其药性足让人昏睡两日,此去王宫凶多吉少,我不希望他为我涉险,也不想让冷流云和慕容清出事。
我起身整衣束发,将苏游影置于床上,并妥帖盖好朴素棉被,恋恋不舍地回眸凝盼心系之人的睡颜,终究心下以横,毫不犹豫地开门而出。
殊不料,此行一去,我便毫无预兆地卷入一场不测的旋涡中,从而造就了我一生中的最大遗憾……
清晨,依旧潇湘雪,倾颓在天幕,阵阵寒风扑打在脸上,便觉似冰刃拂面。
扜泥内外城中行人寥落,数点寒鸦,啼尽一世孤独,隐约可见探问打听之人,充斥其间,满城皆是乔装改扮的冥阴教弟子,犹以王宫附近最盛。
我深知舒亦枫不会善罢罢休,为免暴露身份,便着平民的皮革布衣,以帷帽纱幕遮面,皮靴一夹马腹,一鞭作响下,便穿越风雪绝尘而去。
由外城穿过围墙驶入内城,不盈片刻,便已至内城中心的鄯善王宫前。
我示以月读赠予的掐银玄铁腰牌,方能畅通无阻地通行,在宫阙玉宇中潜行,悄无声息来到驸马府,却在寻遍全府之后,仍未见月读身影。
犹记在成亲之前,月读在王宫有一特定住处,是为幻月宫。
我莫可奈何下,探听而至幻月宫所在,方见得英姿飒爽的公主。
琉璃铸就的殿中,月读正孤坐品茗,任由清香在指间萦绕,一袭橙色纱裳在萤爝微光中染出深重的皱痕,衬着碧色剔透的翠镯,让人目眩神迷。
我静伏窗外藤下,眼见一行宫女端着残羹剩菜娉婷退下,便自经天纬地的殿门闪身而入,却见一道金光破空疾来,闪电般直取我颈间!
我身如旋风退飞,以批亢掏虚的龙爪手探空一舞,将幻月金链紧攥手中,抬眸正视英姿飒爽的娇姿,“月读,是我,我回来了。”
她一惊,喜上眉梢,“驸马!”
我含笑臻首,她立时收起金链,向门外探首觑着眼细瞧了一瞧,方谨慎关上殿门,携着我就坐紫檀木椅上,斟了一盏热滚喷香的清茶,蓝眸中潋滟着笑意的流光,“我还担心你回不来了,怕你在外面毒发身亡!”
款款接过象牙茶盅,我一时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没变,你就那么想咒我死啊!冷流云和慕容清怎样了,你父王没亏待他们吧?”
面对我抬眸的探问,她执起一道双凤金叶簪,立于一架悬挂的金莲烛台旁,漫不经心地挑拨着灯芯,罗裳不奈冬风力,“他们被父王关在天牢,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也安然无恙,你那边怎样?听说舒亦枫还活着。”
浅呷一口香醇绵长的老君眉,杯中相思长,流茗香的清澈,我轻手置下象牙茶盅,觑着她烛光中明暗的侧脸,不免深深叹息,“我终究无法杀人,本是想让他帮我,以假死骗过你父王,但现在知道了,这比登天还难!”
我当初之所以急去冥阴教,却是以苏游影安危为先,如今已将他救出,我便再无所顾虑,为今之计,也只能放手一搏,暗度陈仓将二人救出。
月读手下一凝,轻酌回眸浅眄睇,“那你现在……”
我直言不讳,“我想求你帮忙。”
殿外风声益发大了,婆娑枝影在窗纱上摇曳晃动,珠帘轻卷难掩风雪骤。
一阵风雪卷入殿中,三名王宫侍卫联袂而入,对紫檀木椅上独坐品茗的少女恭谨施了个手礼,“不知公主殿下召见属下,有何要事?”
隐身门后的我见机行事,如流风一般无声掠过三人身后,素手幻出一片残影,三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出世,动作一气呵成,三人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