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丫鬟执起案上蟠纹双耳玉壶,皓腕微抬,顺畅的一线碧流倾入蕉叶杯中,将将斟了三分之二杯,拿捏得恰到好处,显是经过千锤百炼。
柳嫣漫抬玉酥兰花指,将一盏碧酒推置我面前,“云少主,请。”
信手端起青玉蕉叶杯,我瞟过楼上楼下满座宾客,狐疑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刚刚你的侍从一眼便认出我们,柳会长又是如何知晓的?”
一阵轻笑迎面荡来,柳嫣持盏浅啜,美眸被香渺粉雾朦胧,百媚横生,“若是巴蜀商会连掌握益州情报的能力都无,就别想再在这里混了!”
我微愕下明悟过来,摇首苦笑,“看来我这一问是多此一举了。”
柳嫣闲宴摇着盏中莹碧的酒液,纱裳的水袖褪在臂肘处,露出一段白得耀目的玉臂,媚眼轻眺,“听说唐门前几日退败了魔教,如今在大唐可是扬眉吐气了,其中全靠云少主的惊天之能,早闻云少主俊美绝伦,武功卓绝,今日一见,倒是比传言中的更惊人,把你的模样画下来,应该能卖不少钱。”
正举盏浅酌的我,被这句空穴来言惊得酒走岔路,登时一阵连咳带呛。
这一呛不打紧,却让云隐心疼得眉尖又是一蹙,无奈碍于当前场面,探出的手又生生撤回去,对面的柳嫣却益发笑得幸灾乐祸,未有休意。
不易缓过一口气,我抬首笑得无奈,“您真会开玩笑。”
“作为一个商人,这种想法是必然的。”她觑着我肩头栖息的彩蝶,笑弧嫣润恍若秋水的涟漪,“想必这便是唐门至宝七灵蝶,果然不凡。”
敛笑弃盏,我凝眸正色,当下话入正题,“如今唐门遭此一劫,正是重整旗鼓之时,各方面物资调用还得倚靠柳会长,唐门与巴蜀商会向来合作友好,如今贵商会一改常态,可是有何为难之处,能否告知在下?”
此番话说来委婉热切,字里行间无不透着恭谨友善,却又让人无可回避。
纱袖宛如轻风一般拂过蓝田玉案,她幽慵地以手背支颌,斜眄着下方拍卖台上的血玉珊瑚,媚唇边一抹朱红在彩灯下潋滟,“这其中隐情,不便与外人道来,还望云少主见谅,但若要让我改变主意,倒也不难……”
本以为她态度强硬,不会轻易改辕易辙,如今见她口风意外轻松,心下不免微松了口气,趁势抓住那一线玄机,嚼铁咀金地道,“若是能让柳会长助唐门一臂之力,只要是我唐门力所能及的,定帮您办到!”
似乎合了她的心意,她眸里笑意一闪,水袖拂过案面,凝脂似的纤指将青玉长颈瓶中一片桃花撷下,树枝轻晃间,粉白花屑纷坠而下。
“柳嫣所好,无外乎金钱与美人,金钱我自是不缺,而像云少主如此风华倾世的人,柳嫣是无福消受了,否则唐门可不会罢休,不如……”
我凝神洗耳恭听,初时闻得“美人”二字,着实唬了一记,又见她忽而提及我,一颗心登时悬到嗓子眼,心道莫非要让我以身相许,后续之言却让我懈下一口气,其间心绪几回辗转,几乎让人缓不过神,但最后二字的转折,又让我蹀躞的心蓦然拔高,与云隐齐怔怔地觑定她,仿佛下言能一定乾坤。
一根纤纤玉指缓抬漫起,在七彩灯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指定我身后垂手立着的云隐,柳嫣一笑百媚,“就把你身边那位小公子送给我吧!”
“啪”的一声在楼中响起,却被层见叠出的喧闹淹没,没引来他人一丝注意!
捻在手中的蕉叶杯,因承受不住这份惊悚,狼狈地滚落,酒液翻了一地!
回眼去望云隐,只见眼前的少年,秀雅纯美的面孔骇得苍白,竟似有些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侧首将双眸隐入额发暗影中,全然不知所措。
素来腼腆的少年,怎经得住这般吓?
虽早闻柳嫣素喜美男,家中面首诸多,都只当是谣言,没想到竟确有其事!
柳嫣食指点唇,眉黛眸半掩,流波现,漫然审视着我身后无措的少年,“虽然云少主不能觊觎,但这位小公子与您平分秋色,也不算吃亏。”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春风,仿似惟有如此,方能稍稍平缓胸腔中起伏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