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不容发之际,我一掌拍在地上,须臾颂咒已闭,霎时凭空出现一道蓝色屏障,堪堪罩定了红裳,及时将骤风狂沙阻挡在外,寸滴不入。
我盼睐半空凌舞的绯影,肃然正色道,“红裳,别冲动,苏游影由我来对付,你去从汝鄢婵手中抢金铃!”
红裳不屑地轻嗤一声,飘然绕过那道黑影,雨燕般直向汝鄢婵掠去。
苏游影正欲返身追去,我立刻挥鞭卷住他的脚踝,迅猛将他拉了回来,身形一展,风伴流云地迎了上去,在其周围周旋不定,尽所能地拖住他。
汝鄢婵一边操控金铃,一边应付红裳,显然力不从心,捉襟见肘。
然而我这边也相差无几,苏游影的攻击排山倒海,迅猛无匹,我徒剩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下手之间仍留有余地,生怕伤及他半分。
银翘在旁边来回游荡,援救无方,徒呼奈何。
我正忙着应付苏游影,忽闻一旁传来银翘焦急的呼喊,“少主姐姐,小心!”
惊觉间,我立刻往侧一闪,一条红绫当空落下,身旁地面骤然裂开一道五余丈长的缝隙,池中之水受此波及,熠熠飞洒开来,银华潋滟。
我堪堪站定,不解地辗顾红裳,“你干什么?”
只见红裳已夺得金铃,冷艳的眉目,被月华映染得剔亮,唇瓣的诡笑鲜艳似血,“林飘飞,有劳你救了我和教主,你可以去死了!”
未待惊异,苏游影与红裳同时袭了过来,我不由得心下一凛,身如流星飞月,浏漓向外而去,熟料两人竟一前一后将我堵住,不得脱身。
银翘气极跺脚,桃面甜靥陡然浮上一层愤慨之气,“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坏,少主姐姐救了你,你还要杀她!不准你伤害少主姐姐!”
语毕,她便身形一纵,卷了进来,与我一同抵抗两人的攻击。
汝鄢婵此刻已不见踪影,浑不知她何时离去,又所为何去。
红裳下手毫不留情,苏游影在她的操控下,出手更是狠毒致命,气浪排山倒海地肆虐拍击,每一击俱含开山裂石之力,所及之处,无不披靡。
我却始终不敢下重手,两人愈渐招架不住,眇忽之间,已是落了下风。
便在手忙脚乱之际,忽见一道巨大的红色气旋在苏游影掌中蓦然爆放,如弯刀闪电狂舞激旋,疾劈银翘胸腹之间!
而银翘却与数条红绫斗得不可开交,全然未觉疾逼而至的危险!
此时提醒已然不及,我想也未想,一把推开银翘,自己却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击,咽喉中一阵腥甜,倏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亦重重摔倒在地。
银翘登时惊得小脸煞白,连忙奔了过来,慌张地将我抱在怀中,眼泪随之泫然而下,“少主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少主姐姐。”
娇啼哽咽,仿若要把一生的酸涩,都诉之哭声。
我只觉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仿似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以袖拭去嘴角热流,摊开时竟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宛如妖艳蔷薇,怒放在如雪云袖上。
少女仍是恸哭不止,我忍住胸间撕心裂肺的剧痛,勉力抬起素手,轻柔地拭去她面上珠影,轻描淡写地莞尔,“翘翘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红裳不可抑制地笑了开来,笑声回荡在如水静夜中,扬出无尽惊悚。
她转而敛了笑意,寒冰秋月般的美眸极端怨恨地盯着我,周身红绫乱舞,青丝泼墨般飞散开来,千年寒雪般的冷音道,“林飘飞,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欠我的一切,都拿命来还,今天就让教主亲自送你归西!”
一抹盈盈红袖,在月光之下抬起,金色的摇铃,随之轻轻飘响。
银翘毫不松懈地紧抱着我,娇躯骇颤不绝,泪落成了一夜的凄凉。
凝立红裳身畔的苏游影,手中渐渐凝聚起血色流光,幻化出一个旋转的光球,在三人惊骇目色中,携着凌厉已极的骤风,迅猛地拍了出去……
我神色陡然一变,惊得魂飞魄散,“不要!”
那只运着血球的手,重重地,不容置疑地,击在了红裳的胸口!
红裳怔怔地望着,无情击落在胸前的手,银染的夜色之中,冷素姽婳的面孔,在一瞬之间,覆上了一种死灰般的难以置信!
一线嫣红的血,由唇角袅袅溢出,一滴一滴,坠落在冰冷的石地之上。
胸口之处,一抹绚烂的血晕霎时狂涌而出,眨眼间便如疯长的血花一般,势无可挡地在绯色绫裳上绽放开来,化开一片鲜丽的诡谲。
血花绽放,浸染了轻素绯裳,浸染了如雪玉肤,浸染了窈窕魅姿,浸染了白石地面,浸染了琉璃明月,以及,那此生不换的痴心……
所有的憧憬幻想,亦在那逐渐涣散的瞳孔之中,支离破碎……
七夜落雪成伤,香兰化灰烬,爱恨几时休。
我惊煞了雪白的素颜,只觉心似血悲戚,犹如被这寒夜冻住了一般。
不远处的楼阁阴影之中,一抹水碧色的修影长身伫立,他的身畔,即是去而复返的汝鄢婵,以及,手持腾蛇法杖的两名巫师。
显而易见,正是那两名巫师,夺回了对苏游影的控制。
云隐遥遥地凝望着我,模糊的眉目之间,诠释着不辨的神情,琴瑟般清柔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传出,“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蝉衣。”
红裳唇角血流如溪,痴情地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男子,只见那依旧华美得无懈可击的俊颜上,一片冰冷无情,就如同,这永无止境的暗夜一般。
柔若凝脂的玉手,蕴藏着数不尽的依恋,瑟瑟地轻颤着,探向男子僵凝的面孔,却还未待触及,便如凋谢的残花一样,悄然垂了下去……
那袭鲜红的如羽华裳,亦如失了魂魄般,颓然滑坠在地,香消玉殒。
我自银翘怀中翻落出来,吃力地爬到红裳身边,小心翼翼将其拥入怀中,心下焦忧似焚,声声呼唤,“红裳,你怎么样了。”
红裳委顿在我怀中,眼中光芒愈渐黯淡,玉手却执拗地伸向苏游影,恍惚呢喃,“教主……没想到,我会死在教主手中……”
鲜红的血,从她身上汨汨流出,染红了我雪白的绫纱,在石地上无尽蔓延。
对自身伤重置之不理,我竭力向她体内输送真气,试图护住心脉,然而几番周转,她的伤势不见半分好转,我已急得落下泪来,发疯似地徒劳运气。
云隐静默旁观,神情一丝不变的清谧,银翘却是垂首不语。
月,异常明亮,明晰了月的皎洁,亦突兀了月的孤独。
红裳望着夜空明月,苍白的素容上宁静无比,声音轻渺得宛若梦境,却似在极力辩解着什么,“我的命,是座主救的,是他送我到教主身边,听命于座主,只为报答他的恩情。但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教主,当初委身舒亦枫,只是为了把冥阴教送给教主,来获得教主的原谅,我只是,想回到教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