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月华之下,三尺长剑红透无瑕,剑光如电,以朽磨之,则生烟焰,以金石击之,则火光流起,其上纹理若星河列行,玄妙万状。
剑柄悬九龙缚丝剑穗,剑后有细索相连护腕,细索以冰蚕丝织就,轻若无物,不畏利刃,护腕则以金钱蛇皮制成,缠绕天乔丝线,俱是精美非凡。
“这是赤霄剑,是汉高祖刘邦斩蛇所用之剑,可以说是古老神剑了,师父还是第一次去盗古代皇帝的墓呢,你带着他可以防身,喜欢吗?”
我以指轻弹绯红剑身,清脆铿鸣衬着夜华落入水中,划出一道笔直的华浪。
寒逸皓腕回转,翩然收剑入鞘,盛满星月光辉的眼瞳顾向我,仿似聚集了天地之间的光芒,让如画美景黯然失色,“多谢师父,徒儿很喜欢。”
“逸儿,答应师父一件事好吗?”
“师父请说。”
我轻轻捧过他的头,纤指抚上那熟悉完美的容廓,目光投向了重霄之上的无瑕皎月,“若非为了自保,请尽量不要伤害无辜的人,好么?”
寒逸生性冷漠,我怕他会杀人如麻,哪怕能尽量减少杀戮也好。
缄默了斯须有余,颈边终传来渲染无限迷惘的低语,“好,徒儿答应师父。”
欣然展笑,阖眼佯似假寐,“逸儿真乖。”
满室一帘月光,案上一盏孤灯,映照着一张墨香宛然的官榜。
我凝神盘腿而坐,纤指轻拂,在案面上哆哆轻敲,左手托腮锁眉精意覃思。
此为今日秦淮各处张贴的官榜,乃是一个神秘人借江宁知府的名义,对江湖天下第一神偷神风盗下的挑战书,以无价之宝水龙珠为诱饵,引我去江宁知府衙门,并设下天罗地网等我自投罗网,扬言定能将我手到擒来。
江宁便是现代的南京,与扬州相距不远,数个时辰便能到达。
上次侥幸逃脱神捕,这次又有神探挑战,当个神偷可真不容易,估计这神探闲得无聊,想用我来增添乐趣,我也正好无事,不妨陪他玩玩。
这场古代的柯南对基德,倒让我颇感兴趣,不知那躲在背后的神探究竟有何本事,待我精心策划好一切,顺利盗宝而归,定让那神探颜面扫地。
计议已定,我执起案上青竹狼毫,落笔于一张精绘的纸卷上,筹划潜入及逃离路线,纸上建筑格局一览了然,正是江宁知府衙门的布局图。
徐徐晚风之中,一袭青影自门外飘然而入,无声无息地驻足我身畔,紧随一道渺然声线落下,若流苏月浪倾泻入耳,“师父,这是……”
“师父计划今晚光顾江宁知府衙门,去偷藏在那里的水龙珠,这衙门的布局倒是颇为复杂,难怪那个神探会把陷阱设在那里。”
“师父,让徒儿看看。”
不顾我波澜乍起的惊讶,他盘腿就坐软垫上,白嫩小手运筹帷幄,灵活指点图纹,出言有章,“江宁知府衙门的地形以风水为依据,讲究方位调和,这里适于设地道暗门,这里供官差隐蔽监视,这里用作埋伏,这里……”
他条修叶贯地分析,飘逸的青色缎带徘徊于眉眼,烛光映着他白雪堆砌的俊逸容颜若明若暗,那眸中隐敛的神采,惹出我满怀千丝迷惘。
寒逸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不仅识得燕篆,竟还有如此聪慧的头脑,已非博学所能形容……他,太让人捉摸不透。
我正意陷冥思,眼前但见青衣舒展,他已款款起身,携着丝丝凉意掠至门口,缦立竹叶飘舞的门口,语声随风潜入夜,“师父一切小心。”
恍然回神之际,那清冷的轮廓已旋踵隐没入深邃夜色中,徒留落叶无尘。
万籁俱寂的深夜,江宁知府衙门却是一片沸反盈天。
衙门外挤满了争相申诉的百姓,知府正于堂上焦头烂额,处理着接踵突生的数十桩案件,衙役们更是孔席不暖、墨突不黔,里外奔走如市。
窥视着衙门缭乱的身影,隐于巷道阴影中的我,不露痕迹地微笑。
昨晚我暗度陈仓,给江宁多户人家送了一纸信笺与一锭银子,道是让他们有冤便伸,若能让知府大人亲自解决案件,事后定再奉上一金。
于是乎,千家万户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搬上了公堂,恰巧为我拖住知府。
忖罢,我纵身翻过高墙,藏踪蹑迹地掠入衙门中。
一道黑影幽灵般穿梭在内院中,疾如星火流逝,却悄然映入黑暗中一双明澈的眸中,满腹缜密心思,化为一缕神秘莫测的笑弧漾于唇角。
早先彻桑未雨,我制了些涂有夜光粉的纤绳,它能在水龙珠方圆十丈内自动泛光,以此来探测水龙珠所在,而依据水龙珠之特性,其必须存储于阴暗潮湿之处,此衙门中符合条件的便只有水牢、七香阁与湖心水榭。
水牢乃是凿地而建,以石壁割成玲珑布局,坚固如铜墙铁壁,门口两名衙役持枪鹄立,院中间或飘过片片柔光,昭示着巡查的森严。
一道黑影投落在水牢石墙外,黑衣人鬼鬼祟祟地逼近,方抬起的一脚尚未落定,熟料地下倏然一空,那人冷不防跌坠下去,随之传出扑通落水声。
翔光潺荡中,一阵淅飒步履纷至沓来,水牢外登时鱼贯涌出十数衙役,每人手中高掣火炬,瞬睒照彻了此间的黑暗,一切无所遁形。
领头衙役俯瞰着落网之人,刀削斧刻般的刚毅面容,一派得意的嘲笑,“神风小贼,看来你也不过如此,那个大人说你能顺利闯到第三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在第一关捉住了,看来大人是多虑了,哈哈哈……”
黑衣人连忙从及膝水中爬起,一手扯下面罩,憨厚的脸庞抬首迎上众衙役,慌乱间连连摆手,“不是的,我不是什么神风,是有人托我穿这衣服来这里,说是会给我钱,大哥,你要是认识她,就帮我问下他什么时候给钱。”
众衙役满脸的喜色登时僵住,焰光将诸人面目照得变幻无端。
瞻眺着水牢外的风起云涌,隐身暗处的我,径自幸灾乐祸地窃笑。
开玩笑,明知道水牢机关重重,谁会那么傻以身犯险啊。
我身披黑色斗篷,优哉游哉地坐在远处的树上,十指纤纤如玉,各牵一根细若发丝的夜光线,在夜色中蔓延无尽,却无法以肉眼窥见分毫。
而夜光线的另一端,分别以一只昆虫牵引,这些昆虫喜阴湿钻洞,能自动游走于水牢各处,为我探查水龙珠的踪影,自是再好不过。
眼见十根夜光线均无异样,我了然无趣地撇撇嘴,再三确定水牢并无水龙珠,遂撒手撤下夜光线,身形一展,向西侧厢房超尘逐电而去。
衙门后院的西侧院落,为知府家眷的居所,现下掌灯四起,游廊中家丁丫鬟三三两两行过,橙黄的暖光氤氲中,分毫浸染不入别处的肃穆。
我由窗中翻入厢房,里间的知府小妾乍见不速之客,立张樱桃小口,却还未及出声,便被我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击在颈后,昏厥不省人事。
我将风韵犹存的女子置于软榻上,推窗而观,恰可目见不远处的七香阁。
冷清的星光孤寂映夜,一座阴暗阁楼掩映于幽林中,门前古老木阶上苔痕斑驳,柱上油漆剥落,断壁残垣,历历在目,阁中亦是蛛网横挂,尘泥满地,一阵阵阴寒风啸,拂得残破窗纸宛若蝶翼飞舞,灰尘洋洒弥漫。
阁楼周围枝叶扶疏,杂草丛生,依稀可以瞧见人影幢幢,隐伏其间。
我俯身探出窗外,素手挑出隐藏在杂草中的一根细线,又取过案上厚实的纸笺,轻车熟路地扎成一只纸杯,以线穿透纸杯底部,一个简型对讲筒已宛然在手,而细线的另一端,则穿过茫茫幽林,直延伸向百丈外的七香阁。
嘿嘿,我可早预备好了,这里临近七香阁,正好可以探听情报,现代的物理知识总算是没白学,虽然没有电话,但做个原始的对讲机自是无难。
我安之若素地托腮临窗而坐,将纸杯附在耳际,凝神聆听传出的颤音……
“都说七香阁闹鬼,你说这里会不会真的有鬼啊?”
“你、你别胡说,我才不相信世上有鬼呢!”
“那个神偷不会来了吧,我们要不要回去?”
“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如果现在回去我们就是擅离职守,要被革职的。”
“水龙珠真的在这里吗?为什么大人只让我们两个看守?”
“我怎么知道,没人知道水龙珠在哪里,我们只要按照大人的吩咐就行了,这里布置的陷阱那神偷肯定逃不掉,外面还有很多人埋伏着呢。”
闻言至此,我不禁微扬唇稍,心下对这位神探略为钦佩,竟未将水龙珠的线索告知任何人,唯恐其不慎泄密,可谓做到了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以身犯险,权当娱乐消遣罢了。
我当即掠出窗外,轻如一片游丝飞絮,不带半点声息,纵落于七香阁外的密林树梢上,拆开布袋上的锦绳,将其中数百只蝎子倾倒而出。
恰似油锅轰然炸开,林中乍起一片片惊叫,紧随接二连三窜出道道人影,一时间兵荒马乱,风卷残云般化了开来,撕破了本宁谧的夜幕,扯成碎片。
我暗自掩口窃笑,不怕蝎子的人我还真没见过,这下还不把埋伏的人逼出来,不过我可不想害人命,那些蝎子也只是蜇人,不会毒死人。
凝目环视倾巢而出的人影,心下枝分缕解了潜藏的机关,我一把掀开着身的黑色斗篷,一袭纯白衣衫如云绽放,遂自枝叶间掠身而出。
游戏开始,接下来上演唐朝版的倩女幽魂!
但闻唰唰几声呼啸,霎时凭空飞来千条万缕白绫,自四面八方迅疾窜入七香阁,鬼魅般交织盘桓,转瞬便布满了楼阁内外,密如蛛网樊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