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我晚上可能到不了。”楚岳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哎，有情况！大晚上的兄弟们叫你喝酒你不来，你是想干什么啊？”楚万不失大哥的敏锐。
“没……没什么事情，只是要走了，想……多和我爹娘呆一会儿。”楚岳赶紧解释。
“大哥，我看不像。”楚鸿装作是一脸严肃的样子，“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孝顺，你看今天在祠堂，呦，对着咱们三叔，那叫一个冲，哥儿几个都看不下去啦，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去揍丫的给三叔出气，你看现在他这个样子，他这么说咱们能信么！”
“就是，这不能信，肯定是不知道和谁家姑娘出去花前月下了，三弟不像我，傻大笨粗、不知好歹，三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张嘴子曰诗云，就是不知道大晚上不回家也不和兄弟喝酒，和姑娘风花雪月这算是哪本圣贤书教的啊？我书读得少，三弟，你可别骗大哥！”楚万爽朗地笑着，笑声在村子上空回荡，想要把喜悦带给每个人。
“二位哥哥别闹了，别人听见不好！”楚岳一时窘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呦呦呦！脸红啦！被说中了吧！是哪家小姐啊？说！哥哥给你提亲去！哈哈哈哈！”楚万满脸兴奋。
“哎我说大哥，这可就怪你了，亏得你平日里和兄弟几个朝夕相处，这三弟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楚鸿浅浅地笑着。
楚万如梦方醒，“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柳家小姐！看看昨天柳梓到田间来送汤的时候，都馋死我了，楚岳这小子还专门有一份呢！”
“哎，大哥，这就对了。三弟，大哥没猜错吧！”楚鸿也笑出声来。
“二位哥哥别闹了，晚上喝酒，我去还不行么！”楚岳被逼急了，满脸的窘迫，全然没有在私塾里面对先生考核的淡定从容。
“这怎么行，三弟，正所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做哥哥的怎们能楞把你拉回来呢！你说呢，二弟？”楚万继续调笑着。
“三弟，你就去吧，你的酒，少不了有我和你大哥扛着呢！”楚鸿看到楚岳确实羞的不成了，赶紧缓和一下。
秋收已过，庄家都已经收割完毕，楚家庄飘满了新鲜谷物特有的香气，临街一户人家的鹅虎视眈眈，警惕着大步流星地楚家三兄弟，几只猫儿慵懒地趴在屋顶，享受着美好的阳光和畅快的秋风，几只狗正在街边打成一团，一时间尘土飞扬，煞是热闹。老槐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掉了，秋天来了。
“多好的日子啊。”楚岳看着并不繁华的楚家庄街市，轻轻地感叹。
“是啊，多好的日子。”楚万跟着说。
“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会不会更好，会不会……更精彩。”楚鸿远远地看着庄子的山门。
“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呢？”楚岳回答。
“走去出，看一看，更大的世界！”楚鸿的语气更加坚定，街道上，留下三兄弟的背影。
一天飞快地过去，很快，天就黑了下来。整个下午，楚万和楚鸿都在张罗着晚上的酒宴，一方面刚刚丰收，庆贺丰收之喜，另一方面也是和家里的兄弟们道个别，因而格外丰盛。
楚岳自己在家，父亲楚定坤，母亲陈氏坐在堂上，楚岳垂手站在一旁。
“终究是大了，管不住了。”楚定坤的语气很奇怪，既不生气，也不欣喜，是沉沉的，仿佛眼前这个少年竟是多年前的自己。
陈氏的眼角红红的，可是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既然宗族会议都放行，大庄主和二庄主的儿子都一起跟着出去，一方面不好再阻拦，另一方面，有兄弟帮衬着，肯定会不一样的，因而也就放下了心，可是一想到儿子就要离自己而去，就不免再伤心起来，一时间内中五味杂陈，不好说些什么。
楚岳看着自己十几年来的家，院子里每一块青砖，房顶上每一块瓦片，檐下每一窝燕子都无比熟悉，现在这一切都将成为自己身后的背影，忽然而过，成为记忆中渐渐褪色的陈迹。
堂上安静了很久，天空中，大雁南归，整齐的阵型划过楚家庄几百户人口的天井。
“你要走，为父不拦你，孩子大了，不能总框在这院子里，可是世道险恶，在外面少惹事生非，何况你要去从军，军队是什么地方恐怕你还不懂，可是既然是楚家的人，上了战场就得拿出楚家的人该有的精气神儿，别现在叫得震天响，到时候被吓得跑回来，到那时可别怪你爹的戒尺不认人！你这次要随大军北伐，现在时值秋凉，到了恐怕就是严冬，爬冰卧雪，记得多带几身厚衣服，毕竟你娘做的暖和些，靴子多带，路途恐怕远得很，楚家庄说真的也没什么像样的兵器铺子，我和你大伯二伯商量过了，庄子里出钱，让你们弟兄三个去汴京城买三匹好马，打造几件趁手的家伙，虽说兵甲朝廷会发，可是听回来的人说发的兵甲劣得很，命还是拿在自己手上放心些，何况庄子里也不缺这点钱……”楚定坤出人意外地絮絮叨叨，从走路当心到不许在外面眠花宿柳，几乎面面俱到，而陈氏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楚岳在堂下垂手站立，认认真真地听着。
“楚岳，你可记住了么？”楚定坤拿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
“孩儿记住了。”楚岳跪在堂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头，起身继续站在一边。
“还站着干什么？刚才说了那么多，快去准备啊！”楚定坤茶杯一顿，反倒呛到了自己，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楚岳笑又不敢笑，赶紧跑回自己的房间。
吃过晚饭，楚岳的行囊已经打点完毕。楚岳躺在床上，西边灿烂的云霞逐渐收敛了自己的娇羞，蒙上了深邃的面纱，月悄悄地爬上枝叶零落的树梢，被残存的枝干分为几块，楚岳悄悄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