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劳德诺知道现在情况不比平时,带着令狐冲走了一边小门,但此地离开正门不甚远,东方不败依旧把武林人士大赞人杰地灵的华山派看了个通透。
踏入华山派地界之后,首先映入东方不败眼帘的是一宏伟紧闭的山门,上头落了石锁两道,绕过山门之后,那条上坡长阶许是太陡,仿佛没有尽头,只依稀辨出它是就着华山的奇险,如一条蛟龙御风攀上天际,终不见所终。
再看门派内的格局气象,自也不同于华山一路怪石林立,相反,此地所有皆看似自然造化,实则别具匠心,参差掩映,明暗斑驳,不但有高树夹道的幽静,且就连铺路用的洁净的白石上,亦没有一片松针或者树叶,可见是有人时时打扫,以免破了必要的肃穆,让访者轻看。
说来华山以翠绿苍劲面于世人已是多年,清气卓绝,道法自然是其根本,令狐冲回到自家地盘,不由的自豪,炫耀般的用手肘蹭了蹭东方不败。
但他岂知东方不败依旧主宰黑木崖十年,无论大气磅礴,或是富丽堂皇,她却早没兴趣了。
因此,她只又深深望了华山几眼,不用四处探寻,便看见山殿深处翘角飞檐背后一抹桃红露了颜色,东方不败揣摩那该是山脉所在之处,这种地方地暖充裕,风景如画,花木丛生,是修身养气的好地方,自己若能在此疗伤,也算补救。
令狐冲见东方不败爱理不理,以为她是劳累,说道:“我师父师娘也许会出来迎我,你见完师父之后,就在本派中好好歇息。”
“我怕你师父心里不欢喜,巴不得我早些滚下山。”
“岂会?师父江湖人称君子剑,最是侠义,这次你于我有救命大恩,师父,哦,还有师娘,绝不会对你薄冷。”
“我虽救了你,但我也杀了人。”东方不败平静地好心提醒他,自己则已做好了他若有犹豫立刻就走的准备,帮还是得帮他,不过要在破庙里住上几日,当做云游就可。
“这……”只见令狐冲的脸色还是沉了几分,如东方不败所料。
东方不败苦笑,比之最初的怒不可遏,她现在觉得没什么可愤怒,兴许是,她已经学会替令狐冲寻找理由,也省得自己变得那么小鸡肚肠,不像自己。
那令狐冲却不知东方不败心里百转千回,自顾自说道:“东方…姑娘,若你说你杀人,成不忧那一掌,还不是一样想杀了我?你不过是为我报仇,这错,如果硬要说是个错的话,那么我会向师父禀明,错全在我,不在你,你不过冲动仗义了些,虽不可不说,你的确偏执的骇人……”
东方不败本想好面对这些正派人士的迂腐,也对令狐冲的执着深有体会,笨全心不去理会接下来令狐冲的责难,此刻乍一听令狐冲这些话,却没甚出息的又一次喜出望外,越发觉得这个令狐冲是可心如意。
只见她面上还是平静,调笑道:
“看来冲弟是开窍了。”
“哎,快些吧,我师父师娘,你看,这都已经来了。”
令狐冲的脑袋却又耷拉下来,世上哪一件事不是说得容易,他都还不知剑宗有何计划,心里没底,故此他唯一能想好的,也只有与华山派同进退,与东方同甘苦这两条了。
东方不败看着令狐冲阴晴不定的神态,想着他这份担当,心里当即觉得十分足够。她更是立下决心,要为令狐冲除了之后他或许会面对的诸般厄运。
或许,在比佛家所说的刹那还要短的电光石火里,东方不败已经忘记了江湖,忘记了所谓霸业,更忘了她自己。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能容下的着实少得可怜,一定要放进了些什么,自己原先有的,可就要失了,没得挽回,没得后悔。
可惜,此刻的东方不败不但没有想通,就连想到都还没有,所有该发生的,都在一去不返的发展向前,没人拦挡。
“抬起头来,令狐冲。”
东方不败用她因失血而冰冷的指尖抬起了令狐冲的下巴:“记住,你可没做错什么,你间接帮你师父保住了门主之位不说,还修理了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弃徒,拿出你华山大弟子的那股子威风来,山穴中,是谁说自己是师弟师妹心中的向往?”
“好吧。”令狐冲自怨自艾的应着,挺了挺胸膛,又哎呦一声,东方不败道:“怎么,是不是内伤?”
“对啊,只能寄望师父师娘了。”
“别担心,他们若是,若是治不好,我就废了他们。”东方不败把手从令狐冲脖子上一收,才知道自己口误,忙修正道:“我说我就带你走,等我内力缓过来,把你从里到外易筋洗髓都不在话下。”
“冲儿。”
宁中则关切的声音不期传来,令狐冲强打精神,微笑着迎了上去,东方不败则适时轻轻推开了他的搀扶。
宁中则和岳不群首当其冲,从华山派门前的平台上赶来,两人态度不同,宁中则满是焦急,岳不群则喜怒不辨;于他们身后的,是原先在这一片巡视的弟子;队伍的最后却是华山派正在上早课的那些最年幼的弟子们,虎头虎脑的偷看。
“师父师娘,徒儿回来了。”令狐冲规矩的执着弟子礼,岳不群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叫他起身。
宁中则为难的看了看岳不群,便伸手想扶,却被岳不群用眼神止住,东方不败在他们身后看不过眼,一把拖起令狐冲,道:“大男人跪什么跪,你只管你做了礼数,人家也受了,还跪着,也不嫌在我这外人面前丢脸。”
东方不败常年扮作男性,说话响亮,更兼连岳不群都没有的豪爽,一出声,就连岳不群也不得不注意。
岳不群不管那令狐冲还坚决不起,面向东方不败笑道:“感谢姑娘对小徒的照料,请问姑娘尊姓大名有来自何门何派?”
“呵呵,你们不是常说英雄不问出处吗?那我就低就做个你们口中的英雄好了。”
东方不败说着,不仅声音充满轻蔑,还将手在岳不群的肩头拍了一下,一时风吹草动皆不外显,只有宁中则看见自己师兄的衣衫抖动一下,眉间隐有紫气涌动,似是发功之相。
宁中则闭了闭眼,几疑是自己看错,却听东方不败不动声色,更笑得甜美,紧接着就又是一拍,说道:“岳掌门还是不必客气了,快些叫你的好徒弟站起来才是正事。”
岳不群沉声说道:“冲儿,你还不起身,是等为师来搀扶你?”
“是,谢师父。”令狐冲酿跄站起,宁中则立刻迎了过去,将他环在怀中,显见母子般真情。
令狐冲想要上前拉住东方不败,也被宁中则阻止,只叫他安静。
“那岳某就替小徒谢谢姑娘的垂爱了。”岳不群再次面向东方不败,但这东方不败已经是背对他,傲慢非常,听到岳不群讽刺的谢意,还怡然自得,答道:“岳掌门何必跟我客气?好说,好说。”
东方不败挥了挥手,作势就将岳不群晾在一边的样子,生生把岳不群当做了小辈对待,自己则负手而站,抬头看看风景,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自在非凡。
这下,眼看一干人等都下不来台,场面难以控制。
倒忽听一个小子的声音传来:“大胆妖女!竟敢对我师父如此无礼。”
东方不败皱了皱眉,摘下路边一片长叶在手中把玩,道:“敢问你又是哪一位无胆鼠辈?”
“泱泱华山派,微末弟子林平之,虽不是好汉,但请姑娘自重,不要出言侮辱。”林平之看东方不败出言不逊,十分生气,但也尽力克制,想给师父师妹留下个完美印象。
一旁令狐冲见小师弟得体,也有些高兴,但高兴的念头才起来,紧随其后的小师妹岳灵珊又把他的心打进冰窖。
令狐冲看见小师妹,不由撇开眼睛,想了想,又抵不过思念,想着小师妹美丽胜于往日,再次看回岳灵珊的身上,谁知岳灵珊看了,思虑了一刻,只是默不做声上前扶住他,细声道:“大师哥。”言谈间全不见往日亲密。
令狐冲这才知道自己彻底没了希望,一时手脚都有些发软,伤也仿佛更重。
“哦~林,平,之。”东方不败一字一顿,手上却还在摆弄叶子,认真说道:好,林平之,我,哦,你口中的妖女问你个事儿。”
“请说。”
“我很好奇你师父为什么收你这么个兔儿爷一样的弟子。”
“欺人太甚!”
林平之长相是有几分女儿气,被人说中,也想一副乖巧去求师父,然而毕竟曾是堂堂小公爷,当下还是一剑送了出去。
“小崽子胆子甚大,你师父尚且对我彬彬有礼,你却来放肆!”
东方不败等的正是这样,她早就存了为令狐冲教训师弟的想法,此刻看单薄得跟片柳叶差不多的林平之这么容易就中了激将之法,心里更看不起他。
但看那林平之银剑穿刺而来,直打东方不败胸口要穴,东方不败将长发轻轻一甩放置身后,抬臂遮拦,林平之心里暗喜,当下使出辟邪剑谱,然而他火候不佳,打算斜削下去取东方不败手臂的狠心还没完成,就被看透。
于是东方不败向前迈了一步,就在急风急雨的辟邪剑法中,她散步似的向前走了一步。
林平之的剑堪堪停在了东方不败小臂的皮肤之上一寸,那林平之脸上还得意着,人却像被利箭射穿一般猛弹了出去,直到落在地上,林平之这才感到自己手上的剑没了,左乳剧痛,浑身麻经全被点中,趴在地上不得动弹。
“哈哈哈哈,兔儿爷还真客气了。快快起身,怎么,起不来呀?”
林平之抬起几乎痛得要折断的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剑不仅在东方不败的手中,而且剑柄朝外,左乳的穴位,正是被自己这一把剑的剑柄所刺。
这时,令狐冲感到身边岳灵珊身子猛地一颤。
原来,岳灵珊看完了整个过程,不由“啊”的一声,将令狐冲放在一边,趋向前查看林平之的伤势,令狐冲想想,更觉寒心,灰心如死,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一切自然被东方不败尽收眼底,故而她道:“好了,我这就去休息了,你们各自散了吧。喂,后头小孩别看了,去上早课;至于你们,还是应付应付山门外的那群人吧,别围着我,透不过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为东方不败的喧宾夺主,却又不能强赶她,岳不群作为一派掌门,更是气得脸都青了。
东方不败旁若无人的走向华山派里堂,却突然转过头:“岳掌门,这一次紫霞功点到为止,东方白觉得甚是无趣,不过尔尔,望改日赐教。至于您的肩膀,让宁女侠给你涂涂药酒,不日就将痊愈。”
宁中则到此方知刚才自己没有看错,两人确有交手,刚想上前询问,岳不群已经怒气冲冲前往主厅正气堂,宁中则只能吩咐弟子安顿令狐冲,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