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名为陆柏,若在平时,他的身份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三师弟,而今天,他还真地地道道的是一个路人。
他素来是冷静持重的,武功不差,靠的是稳扎稳打的修为,所以这一次他得知封不平的师弟成不忧竟然被一个女人在身上开了一个大洞,便奉了师兄之命前来看看。
他此行当然是要去华山,在这里停下,本就只是歇脚而已,这山路上,山穴形形色色,他走进这一处,按佛家玄妙的说法,是缘分。
但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想和东方不败那么有缘,谁也说不清。
当他跨进山穴,便被一道目光吸引。
须知这习武之人天生直觉过人,若是大家,身体上更有各种细微特征,如内功深厚者,目光莹润有神;阳派内家功法修炼得当,太阳穴微微暴起,阴派则略有凹陷;使用长枪者,手不能紧紧握拳,等等。
而坐在山穴中的女人向他看来,那一道目光,只一眼,就让陆柏从心底里生出一阵恶寒。
好大的杀气。
这位姑娘绝没有把他当作朋友的意思,看她凝视自己的样子,八成是因为自己这一套嵩山服装所致;又听闻这位姑娘称自己为本座,九成是魔教不知那个小教派的岛主教主——他自然不会想到是东方不败,他们想象中的东方不败至多也就是娘娘腔,又怎么会是个美丽姑娘?
陆柏性情谨慎,本想转身就走,但是他偏偏又看见了令狐冲华山派的服饰,华山派,现在简直就像和辟邪剑谱花开并蒂那么亲密,于是,陆柏的步子就怎样都移不动了。
他看那姑娘虽面上不是善类,但情态却是强弩之末,自己也不一定会输,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该试上一试,万一,这要是令狐冲……哈哈。
陆柏由此竟大胆的走了进去,那姑娘有些惊乱,却依然笑得邪魅。
在东方不败的眼中,一切都分外清晰。
就算她内力虚耗过度又如何?远在她早年一无所长之时,她便能靠这双眼睛捕捉比陆柏身法快上数倍的银针了。
东方不败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嵩山“仙鹤手”陆柏,但,她也觉得这人至少有些看头,轻功身法一样不弱,应当是令狐冲的师傅辈人物,并不好轻易对付。
来人应声向前之后,拔地而起,如展翅仙鹤,人未到剑已至,竟是从斜上方一剑挑向东方不败的眉心。
但见东方不败当下右掌一翻,发丝般的银针催发,直向陆柏所持剑锋中线右偏一厘的地方打去。
东方不败一针的速度之快,位置之精妙自不用说,陆柏更是被这看似轻轻的一下,击退一个身位。
陆柏很清楚:独独这平凡无奇的悠悠一针,已经让自己手中长剑方向,刹那平移三寸,决不能让对面的小姑娘连环用招!
陆柏毕竟不是青城四秀那样的傻角,自是有后招的,他迅速下地,使得是步走九宫的御剑之术,目的无他,只在将东方不败的内力向下卸去,好将剑尖拉回,再一次指向要害。
正派武功讲究方圆,讲究规矩,虽少了些出其不意,倒也之于护身有非常大的益处,更有利于卷土重来。
陆柏利落的银剑一挽,虚设几个剑花,便向东方不败再次袭去。
嵩山剑法以气势见长,每被击退一次,再起,便是一步增长,情形仿佛一支溪流逐渐化为波涛汹涌,汪洋恣肆。
东方不败不由顺势闪过,却只能闪开一线,她可不会忘记她现在的左手还“长”在令狐冲身上。
躲闪不当,剑气划过,东方不败鬓边剧痛,心里不由一团怒火涌来,低声道:“你找死!”
此时正值陆柏长剑再次刺出,东方不败已无长针,她抬起右手,竟就空手夹住了陆柏饱含内力的长剑。
剑,停在了东方不败的眉间。
东方不败挑眉,似乎在欣赏什么艺术品般看着这一把尚算流光溢彩的好剑,侧头对陆柏笑道:
“高人,本座说你找死,你还当真便是要找死了!高人,你这一剑,当真好剑法,大浪淘沙风起云涌,然而,再湍急的水,也终究有一个穴眼,真不幸,被我所看出,看来,你还得回你的嵩山再找你的师傅好好练练。”
陆柏大惊失色,他进也不是退也不得,便说道:“在下早知姑娘厉害,今日冒犯,不过想问一下这位华山小师侄的伤势。”
“哟,原来是嘘寒问暖之人,我倒是错怪你了。”东方不败手上依旧不放松,气息却开始归元,企图再次送入令狐冲体内。
“是的,可否告知这位师侄大名呢,姑娘?”
“看你急的一头汗。”东方不败看着陆柏的冷汗微笑,“我当然告诉你,他叫令狐冲。”东方不败优雅的轻启红唇。
“果然是令狐冲!”陆柏本是十分害怕的,但听到这居然真的是令狐冲,不由大喜过望。
“诶,别着急,我说他叫林狐冲,双木林。”东方不败看着他这张嘴脸,不由讨厌,将他长剑的剑尖拧成了麻花。
“是,是。”
陆柏一看这剑,便想到自己的命,自己的命啊,可别也变成这样了,瞬间清醒了不少。
东方不败看他低着头,迅速的将自己因刚刚兼顾两头而要激出鲜血咽了回去,脸色是又白了一分。
陆柏是清醒了,但他也不想逃。
很多人呐,只要一清醒,就不免要动了一点花花肠子,他也不例外。
于是他殷勤的说道:姑娘,在下还有一物,希望姑娘参详。
“就你这样,身上之物何必用参详二字?”
“对,对,姑娘说的,都对,那么在下可就拿出来了。”
“哪来那么多闲碎话,啰嗦。”东方不败已准备继续救治令狐冲。
谁知这陆柏拿出手的还真是一份无敌的“惊喜”!
陆柏名为仙鹤手,怎能不擅长此道,既然以此成名,又怎么想不到用这东西来就自己的性命?
这下,就连东方不败也吃惊不已。
每个人的成名绝学必定不是办家家,转眼,陆柏的另一只手已经扫到东方不败的眼前!
而他使得正是“仙鹤手”。
东方不败将那把废剑扔出,再去接掌,已是迟了一步,但仍然因自身武功极佳,反应极快,用右手勉强截下当胸来的一击。
然而,自护之时,难免倾尽全力,东方不败这边掌力一推,身侧的令狐冲便突生变故。
令狐冲的诸多内力先前不过垂死挣扎,适才分心,已经有东山再起之象,幸得东方不败一人当两人用,才能克制。现在东方不败对战陆柏,全力迎敌,光怪陆离的一幕乍现,令狐冲体内真气残余,连带被制服的部分全数反扑逆向袭入东方不败已经堪称残破的内经血脉。
东方不败没感到有多么痛,那是后话,只觉得整个人如遭雷噬,然,她还没有绝望,她也想到。若将这股逆冲之力全数打在陆柏体内,那么自己兴许还有救。
可惜天不从人愿,东方不败万万没想到这人竟学了左冷禅的怪异独家心法,真气冷硬如倒刺,东方不败这边厢全力打出,却下意识因为碰壁的又全数收回。
这一放一收,实在打不应该!
令狐冲的逆气,东方不败自己的掌力,便如此结结实实的在心肺之间撞在一起。
结果,这两股强大的内力甫一在东方不败的体内炸开,东方不败立刻神识涣散,若不是还记挂这令狐冲,恐怕是要当场昏厥。
“你给我滚!”
东方不败的鲜血占满衣襟,杀气蒸腾,更为可怖,并且她被令狐冲真气所伤,已经完全无法依附在令狐冲的身上,她支持着自己站起身,这才真正起了杀心,却又实在搏杀不动。
自己的性命且放一边,她坚信她没那么容易死绝,但令狐冲,自己这一夜的功夫,就因为这人,废去了五六成,又该如何是好。
而陆柏,他倒也伤的不轻,侥幸这小姑娘脸色白的吓人,的确是不行了的样子,当下在也顾不了什么云里雾里的辟邪剑谱,只求别刺激小姑娘抱着自己同归于尽,立即脚底抹油,跌跌撞撞跑下山去。
至于这华山,他也不能去了,陆柏一路向嵩山方向狂奔,只恨自己为何不是四条腿。
那一边,陆柏前脚走出去,东方不败便跌坐了下来,她想拉起令狐冲的手看看情况,谁知一使力道,根本扶他不起,东方不败用手死死抵住嘴唇,想止住自己呕血的状况,更是行不通,换来的不过是指缝中不断渗出鲜红。
“令狐冲,咳咳,令狐冲啊…”东方不败喊又喊不出声,只得凑近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叫他。
“东方姑娘…?”
“啊,你醒了吗?”
“我觉得好痛。”令狐冲的眼睁开了一线,显然对刚才的事非常迷茫。
“正常,这很正常,没事,那你再睡会儿,我会带你回华山,等你好些了,我们立刻启程。”
“东方姑娘,你的声音…你怎么了?”令狐冲感到异样,有些着急。
“没事!别睁眼看!”
东方不败心下紧张,她可不想两个人恩恩怨怨再也算不清楚,立刻拼尽最后一口气,点下他的睡穴。东方不败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猛地站起,但不知刚刚那道点穴的内劲便是压垮她的稻草。
还没走,便感到眼前一黑,倒在令狐冲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