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一顶遮阳的斗笠,不敢太靠近城门,在远处的简易茶棚中坐了大半天,真是越看越心惊,越想越不妙。
相比昨日,城门口似乎又多了一些级别更高的官员,没有了胡搅蛮缠的举动,目光却更见锐利,像X光一般扫过每一名出关的人员。
这些官员盘查时异常仔细,不论男女老少,皆一一比对画像,,凡是声音尖细些的,长相眉清目秀或者皮肤白皙的,都会立即被带至一旁问话。而即便是头发花白的老者或面色黝黑的人,也逃不脱被怀疑的可能。
并且这些人似乎对易容术有某种程度的了解,对于被怀疑对象,还会看他的脸有没有故意涂黑,有没有粘了东西或戴了假发。一天下来,居然被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几名在逃的要犯,看来紫御风这个通缉令还真是物超所值啊。
不过我的心情可轻松不起来,停留的越久,被发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喝茶的时候沿街店铺已陆续在张贴我的画像了。估计这个公文发放的时间不长,才给了我几天的时间差。谢天谢地,还好这里没有传真,没有电脑,否则恐怕还没到东柳镇,我就已经被拦下来了。
满怀警惕地快步行走,待安全回到房中才舒了口气。这下该怎么办,想不到他那么较真,也许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低估了一个帝王的自尊心。
也是,即便是寻常恋人间突然有一方提出分手了,另一方也不一定立即就能接受。要么像我这样躲起来当鸵鸟,要么就像他那样非闹个一清二楚才肯罢休。
不甘心呐,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就可以胜利大逃亡了。
掬起面盆中的凉水,试图扑灭烦躁的心火,抬头时心不在焉瞥了面前的镜子,却在看到一团黑影时吓得失手打翻了面盆,跌坐在地上。
黑影是哪来的?各路大仙,不要吓我啊!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会出现黑影呢?一定是我眼花了,别自己吓自己啊!
按住狂跳的心口,壮着胆子朝前挪动了几步,镜中又出现了那团黑影。
然而,在对视了一会儿,待看清楚后,不禁哑然失笑,我真是草木皆兵,竟连自己都认不得了。
细细端详了镜子中的脸,越看越伤心。唉,我知道这些天一定变得很丑,所以一直逃避照镜子,却想不到已经丑得这般惊天地泣鬼神,面目全非了。
面目全非?咀嚼着这四个字,再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脑中暮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也许明天可以赌一把。。。。。。
旭日东升,江临关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城门口如往常一般,穿梭往来的客商络绎不绝,巡查的官兵已忙活了大半天。
在通关的人群中,有一个衣着朴实的年轻人夹杂其间跟随着人潮涌向关口。
“站住。”昨日见到的那些官员慢条斯理地喊了一句,队伍便停了下来。
来了,成败在此一举,我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做好了应付盘问的心理准备。
“去哪儿啊?”说话间,一名官员已围着我打量了一圈。
“程。。。程。。。关。”我费了好大劲才说了几个字,声音嘶哑地连我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倒也不是刻意掩饰女性特有的清脆嗓音,而是重感冒加剧后,咽喉发炎,声带已几乎发不出声音了。不过这倒反帮了我的忙,可谓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什么?”那名瘦得像麻杆一样的官员带着露骨的怀疑眼神,又凑近了一些。
我努力张了张嘴,声音却依然嘶哑,无奈下只好掏出了船票以及通关的文书,递给他看。
“嘿,还是个罗锅!”麻杆官员正欲发问,旁边另一人指着我笑了出来。
面对他的讥笑,我装作恼怒地呀呀叫了几声,却一不小心牵动了唇角的热疮,裂开的小血口疼得我直皱眉。
“天生的?”麻杆官员并没有发笑,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背上。
我佝偻着身子,赶忙点了点头,面露一丝哀戚之色,为了装好罗锅,昨晚光练习走路就花了大半夜的工夫,不知道这样的装扮能否逃过他们的眼睛。
“手上提的是什么?”麻杆官员似乎仍未打消疑虑,继续发问。
旁边的那人立刻打开了我双手拎着的两个竹篓,一篮是番茄,另一篮是黄瓜,还有些干肉和馒头。没有发现可疑物后,他又取下了我肩上的包袱,里面仅有一些盘缠以及两身替换的衣服。
在大太阳底下站立许久,已是满头大汗,用衣袖擦了擦脸,粗糙的布料蹭上突起的痘痘,有些疼痛。
眼见旁边已有好几人被放行了,我心里紧张地直打鼓,再这样耗下去,任何一个细微的破绽都有可能使我暴露。
镇静,一定要镇静,以我现在这副尊容,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更遑论是只凭画像找我的人了。再者,我的脸根本没有经过改扮,皮肤黑得像非洲人,满脸疙瘩都是真的,谁都无法联系到我以前的模样。
唯一有可能暴露我身份的东西只有凤舞镯而已,原本想将它还给夏月皇宫的,可无论如何都拔不下来,无计可施下只好用黑布缠了个密实,带着上路。特意提着东西,就是不想让手腕有露出来的机会。
不过为何紫御风的榜文中未提及这个显而易见的特征呢?是气糊涂忘了还是因为凤舞龙吟二镯乃皇家秘密不易宣扬?又或者是他认为只要撒下天罗地网就能轻易抓住我,不必多此一举。总之,这给了我逃脱的机会,就像在玩博弈游戏一样,非常精彩刺激。
麻杆官员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相貌丑陋的罗锅,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凭他多年的经验,在炎热天气下,这么黑的皮肤绝不可能是伪装的,长满疙瘩的皮肤和流血开裂的嘴角更不会是人皮面具所为。只是,天生残疾的罗锅并不多见,令他总有些放心不下。
正当我以为他已经盘问完毕的时候,他的手却伸向了我的背。心猛地一收缩,暗叫糟糕。
扮罗锅的本意是想将银票和药品等物藏起来,又可以名正言顺地佝偻着身体走路以掩饰女儿家的身型。可是,即便用了柔软的羊皮,像系包袱一样扎在了衣服内,可他毕竟不是真的,用力一碰就原形毕露了。
想不到他竟细心至此,呜呼唉哉,这下可躲不过去了。
当我认命地准备接受现实的时候,远处却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一名兵士奔了过来,口里嚷嚷道,“抓住了,抓住了!”
“谁?”麻杆官员收回了即将触碰到我的手,连忙追问。
“那名采花大盗。”这名兵士喘了口气后接着道,“就在东头那间茶铺,申大人亲自抓获的。”
“走,去看看。”麻杆官员疾步离开了城门,那名报信的兵士紧随其后。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我有些转不过弯来,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当了我的替罪羊。
偷偷观察了下周围的情况,城门守备已因刚才的骚动而有所松懈,人流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大摇大摆地走人了?心里一激动,差点忘了罗锅的走路姿势,幸好没人注意到,赶快跟着人群低头向前走。
通过了城门,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心情豁然开朗。无暇细细体味胜利大逃亡的喜悦,依旧保持警惕地向码头走去。吃了那么多苦,决不能掉以轻心,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经过一条长长的坡道,便来到了江边码头。这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一派繁忙景象。江临关到程安关的大型客船每日有两班,赶路心切的我选择了早的那班。将刻有船号和舱号的木牌交给船上管事的后,就得到了一把房间钥匙。
许多旅客站在甲板上与亲人挥手作别,我却径直下了船舱,躲进了自己的单间。室内空间很狭小,陈设简陋,但有个小窗户可以看到江面,这点让我颇为满意。
提心吊胆地一直看着外面,只要船只尚未离港,就不能算真的成功了,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起锚的信号,来回搓着双手。最近我一直很背,千万别在这当口来个延误啊。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船终于动了起来,缓缓驶离了江临关。直到再也看不见那片陆地,我才步上甲板,回望那生活了大半年的国家,心内五味陈杂,百转千回。
这并不是第一次离开熟悉的故土,那年去哈佛读硕士的时候,曾经在飞机上俯瞰自己的祖国,满怀着憧憬与希望。然而这一回,却涌上了万分的不舍与对前路的迷惘。同样是离别,想不到心境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错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
也忘不了那风里的拥抱
忘不了你的泪
忘不了你的笑
忘不了落叶的惆怅
也忘不了那花开的烦恼
寂寞的长巷
而今斜月清照
冷落的秋千
而今迎风轻摇
它重复你的叮咛
一声声忘了忘了
它低诉我的衷曲
一声声难了难了
忘不了春已尽
忘不了花已老
忘不了离别的滋味
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
默默吟唱着蔡琴的老歌,满目滔滔江水,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别了,夏月!别了,我最亲爱的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