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代鹰志没想到的是,父亲的声望会那么高。以神空将军为首的武将们虽然表面上以神领不齿,坚守在外对朝内之事不闻不问,但背地里却在紧锣密鼓地探查着这件事的真相。没错,普通平民百姓高呼神领是他们的保护神,更多的只是从众,别人这么说,他们也跟着这么说。但军队不同,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将士们不同,他们对神领是真正的尊重,他们从不曾相信神领有叛国有通敌的嫌疑。所以他们要严查真相,找到诬陷神领的元凶。更令世代鹰志没有想到的是,灵犀国的统领竟然大义凛然地将他与灵犀国勾结的事捅了出来——灵犀国的统领只是暗地里跟驯鸟国的首相有过交易,一方听从另一方的建议打一场胜仗而已,对世代鹰志处心积虑诬陷神领的事一概不知。神领的英名远播天下,不仅在国内广受敬仰,在国外也是颇有威望,尤其是灵犀族人,本就侠肝义胆,崇尚英雄豪杰。神领叛国的流言传到灵犀国军中,其统领大动肝火,竟派遣使者觐见神空将军,严重声明与灵犀国不曾有过任何书信往来,更不曾向其表达过投降求和的意图。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将与世代鹰志交易的事抖露了出来。有了调查的方向,神空将军顺藤摸瓜,依靠着军队广阔而隐秘的消息渠道,很快将世代鹰志父子所犯下的罪行全都调查清楚。
世代鹰志父子罪行有三。其一勾结灵犀国,对军队粮草饮食动手脚,并将禁止使用的武器陨箭出卖给灵犀国;其二偷换翎笛;其三伪造降书。事实证明还有第四条,私通天马国引其入境为非作歹。神鸟军团出征,一向是以凌空之势,直奔目的地,居高临下,高屋建瓴。神鸟快且稳,一般也都飞行在百米以上的高空,在落地扎营之前,除了己方无人能接近。粮草等后援物资,大军从来不用担心,自然会有压粮兵在后源源不断地送来,即使从御城到大枯山脉,也只需要短短的两天两夜的时间。一般情况下,粮草都是从最近的城镇运送到前线。就是在这最令人松懈的方面,被世代鹰志派人动了手脚。据神空将军收到的情报反馈,大军行进到平原时,神领下令在附近的山上扎营扎寨。灵犀国境内遍布丘陵山脉,这平原是境内唯一的盆地平原,所以就起名平原。神鸟军团一路驱赶灵犀国军队至此,不再深追。而此时,一路奔逃的灵犀国则在平原布阵迎战。神领收到国王的命令,要重创灵犀国给以颜色,次日出阵对战。接下来,就是举世震惊的平原其战。神鸟兵团刚布好阵,两军对峙,气焰冲天。放在以前,灵犀国跟天马国相争就是个笑话,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优势不言而喻,灵犀国毫无获胜的希望可言。然而这一次,神鸟国败了,败得一塌糊涂。两军正欲交战时,神鸟国的全军将士纷纷出现不适症状,轻则上吐下泻,重则直接晕厥过去。神鸟跟驯鸟人血脉相连,一旦驯鸟人长时间陷入虚弱,神鸟也会被迫回到铭戒。神鸟兵团不攻自乱,给了灵犀国可乘之机。在这样的情况下,神领不得已下令将全军的飞行高度降低。然而更没想到的是,灵犀国竟拿出了曾经驯鸟国国内无名氏发明的用来偷猎神鸟的陨箭用来对付他们。陨箭的制作对材料的要求很高,必须是精钢,以此来提高锋利度和穿透力,再配上专门的发射器,发射出来的陨箭更具力道,有效距离也能更远。可怕的是,经过灵犀国的改造,陨箭变成了由弩机发射,穿透距离两三百公尺不在话下。一时间,神鸟军团死的死,伤的伤,不少人更是直接晕厥过去从天空摔下了地。
不得已,神领拿出了翎笛,打算控制所有神鸟带着驯鸟人撤退。然而没想到的是,翎笛也被动手脚掉了包。已经查实是父亲身边的亲信所为,被世代鹰志收买,对战的前一晚才悄悄用假翎笛掉了包。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神鸟军团最终支持不住落到地面,灵犀军阵如狼似虎,在辽阔的平原上一马平川,无人能挡……
知道了整件事的真相,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想想父亲母亲精忠为国,操劳一生,最后却落得这种下场,不由得一阵失落。
神空将军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有件事不知道是好是坏,世代鹰志特意留下了凤焰凰,一来为了引起注意,二来为了报信。你父母葬礼上那场大乱之后,大臣们冒死觐见国王留凤焰凰一条活路,国王最终应允了,凤焰凰现在在初虹岛——我已经派人去将凤焰凰接回来,一来,你跟世代英武的骑斗,看来你是决意要跟他进行了,花岩鸟的伤看起来要有段时间才能好,你就骑着凤焰凰出战吧。二来,神领之位的传承,可不是一道命令那么简单,还需要上一任神领的‘指导’,再不济,起码要有神领的坐骑为引带你完成继位仪式。这也是大臣们冒死觐见要求国王留凤焰凰一条活路的主要原因。对了,翎笛是必须的信物。”
“继位仪式?”我注意到神空将军在‘指导’这个词上的着重语气。
“具体我也不懂,”他哈哈笑道:“我又没做过神领,这些都是普遍的说法,我也只是大概知道一点而已。”
“叔父。”我终于问出了我一直想要问的话:“父亲为什么要选我作为他的继承者,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我?我一直有疑问。要成为神领,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就是拥有神领之力。然而所谓的神领之力,说白了就是一种针对神鸟的强大控制力而已,只是因为作为神领这种力量必不可缺,所以才美其名曰“神领之力”而已。神鸟过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拥有神领之力的绝不在少数,如果说身为神领就有发现这种力量的能力的话,那父亲也肯定早就发现了拥有这种力量的其他人。所以,为什么要选我做他的继承人?
父亲本是一个温和平易近人的人,对任何人都和和睦睦,面带笑容,唯独对我,严厉有加,不苟言笑。这当然是作为一个严父应该做的,但我更清楚,父亲对我还不满意。父亲对我一直都不满意,所以才一直都对我严厉有加,作为一个驯鸟国人,我竟然天生恐高;拥有花岩那样优秀的神鸟,我训练的进度却比同龄人慢了一年之多;我性格孤僻,不善与人沟通,我优柔寡断,一点小挫折就能让我失落好几天。这样的我,父亲都看在眼里,这样的我,父亲为什么还要将我作为他的继承人。
“倚天!”神空将军打断我的思路,“你父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不需要我多说,我也不知道你的父亲究竟为何选择了你,他只是告诉我,如果他回不来,那么你,就是新一代的神领。不需要想太多,不要觉得他假公济私为你未来铺路,他不是那样的人,更不要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不管如何,你父亲既然选择了你,那就说明,他相信你!他相信你,能够做好这个神领!”神空将军的话充满威严,带着不可置疑的笃定,让人面对大山压顶已经暖心镇定。
那就这样吧。既然父亲相信我,我也只能竭尽所能,做好我能做的了。
接下来就是商讨明日与世代英武的骑斗以及继位仪式的具体事宜。
世代英武诡计多端,这是我们早已给他贴上的标签。他父亲做的那些事,他全部都有参与,甚至都是在的策划下进行的。“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神空将军右手中指不自觉地敲着桌角,一脸疑惑:“按照他们的计划只需要除掉神领就可以了,至于你,完全可以任由国王派人处置,连我们都不管不顾,却对你穷追不舍,世代英武还专程追捕你。”
“这是因为我们私人之间的一些事情。”我不禁苦笑道:“叔父你应该不知道,我和世代英武在选翎的时候就发生过争执,当时不知为什么,我跟他同时都选中了花岩鸟,而花岩选中的却是我。从那以后,不知道是因为赌气还是真心喜欢花岩,世代英武想尽办法跟我争花岩,这一次也不例外,骗我进行血祭仪式脱了铭戒,还将花岩捉了去,目的就是为了将花岩变成他的。”
神空将军嘴张着嘴,半天才憋出话来:“这也太荒唐了!铭戒脱下来不就意味着神鸟跟主人死了一般变成普通的动物了吗?铭戒将不再能提供庇护提供营养供给跟休养的作用,他这是喜欢花岩?他这是想害死花岩吧?难道他有办法将铭戒在他身上恢复如初?”
“不知道。”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抚着手上与普通的戒指无二的铭戒,就在刚刚,负责审问世代英武的士官已经将花岩的铭戒送了回来,不过看起来,确实已经不能再称为铭戒了,原本黑玛瑙一样的玻璃质变得黯淡无光,中间的亮色的奇异物质也消失不见。这就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已,只不过,跟我的手还是那么合称。“他这个人在这件事上无比偏执,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神领所在家族跟世代家万丈家虽然同为保密家族,但是保管着关于驯鸟国的不同秘密,他们恰好就保存着恢复铭戒的方法也说不定。”神空将军一脸思索地道。
“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不禁心神荡漾,如果真有那样的方法,花岩就不必受到俗世的饮食跟医药等沾染了,也算是对花岩的赎罪。
“不对啊。”神空将军再次非议道:“从来没听说过选翎还会出现两个人选中同一只神鸟的情况,神鸟跟驯鸟人是同时出生的啊,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跟谁是主从关系,可以说是血脉相连,不可能改变的啊?”他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你们俩就出了争议了?”
“我们俩倒是出了争议,但是神鸟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争议,花岩从一开始就是选择的我,且至始至终没有对世代英武表现出一点好感,即使是血祭之后被世代英武捉走,也从来没有向他屈服过。非要说原因的话,因为我俩是同一天出生?”
“你这是废话,”神空将军没好气地说道:“同时进行选翎仪式的哪个不是同一天出生?”
“不只是同一天,”我说出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尴尬的话,“据母亲所说,我跟世代英武几乎是同时出生,相差不会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神空将军先是惊异地看着我,后有噗嗤一笑:“这还是废话,同时出生所以就要选中同一只神鸟?这是什么逻辑?这件事的关键是,驯鸟人跟神鸟之间应该有着一种心灵感应,驯鸟人见到应该属于自己的神鸟,自然就会有所感应。所以神鸟虽然不会说话,但自己的主人却能明确地察觉到它的意思,世代英武的这种心灵感应应该是跟玄岩关联的,他怎么会选上了花岩呢?难道他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就只是因为看了一眼玄岩不喜欢他的样子,而又喜欢花岩的样子?这也太儿戏了?”
“这本来就是儿戏。”我一本正经地道:“选翎的时候,可是只有六岁。”
“胡说八道。”神空将军脸上似乎暗藏笑意,气氛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变得格外轻松,“驯鸟族人哪个没有经历过选翎,我又不是没经历过?选翎时候的心情我现在还记得,看到洪武的时候,脑中仿佛闪过一道精光,眼中心中都只有他,想着那就是我的神鸟啊,从今天起我也将拥有属于我自己的神鸟了。那种打心眼里欢喜的神圣的感觉,是不会被神鸟的外表这种肤浅的东西玷污的——退一万步说,花岩黑漆漆的一身,黑得像只乌鸦一样,哪里比亮色辉映的玄岩好看了?”
见神空将军这样评价花岩,我不禁脸色涨红,少不得要为花岩争辩几句:“那万一世代英武就喜欢这款呢!每个人有自己的爱好,每个人的审美眼光都不同,花岩虽然一身黑,但黑得发亮,浸过油一般油黑发亮,尤其是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一般!”
“行了。”他带着笑意挥挥手,“说正事吧,你的花岩,你当然觉得好。”
我撇撇嘴,虽然不服气但也只能作罢。
“世代英武确实有些谋略,不过聪明劲没用在正途上。明天的骑斗,你得占据先机,规矩全部由你来定,不能给他耍任何阴谋手段的机会。我原是不同意跟他进行骑斗的,这太危险了,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叔父相信我,我能处理好。”
神空将军对着我点点头。
“关于神领跟翎笛,您还知道些什么?”
神空将军略沉吟一会儿,“你父亲无意中提起过,神领的继承全由翎笛引领,前神领只是起一个指导的作用,避免继承者走弯路——据说,继承还会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什么?”我俩脸上都带着古怪的神情,似乎之前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情况一样。
“能有什么危险?这继承到底需要做些什么?”
“翎笛是圣物,是千万年前就诞生的神奇宝物,就跟神话传说和奇幻故事中的神器一样,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大概就跟你说的雪奴拥有的奇异力量同源。它会引领继承者完成继承仪式,这个仪式具体是怎样外人可不知道,只有经历过仪式的人才会知道。而历代神领无一例外都不曾将其公之于众过,上上任神领也已经过世,根本无从过问。这个危险,自然也不能够知道是什么。”说道这里,神空将军不免有些懊恼。
“叔父不用担心,我不会再退缩的。”是的,这一次,不会再退缩,即使有危险也要迎难直上。
神空将军叹了口气,“但愿你能平安度过,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