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祁子阳番外下
遇见那个女子的那一年，我十八岁，祁婴二十四岁。
祁婴二十岁登基，那年他已登基四年。那年四方无战事，京都呈现繁荣之态，祁婴说想看看他治下的国土，遂顺江南下巡游，钦点大夏四王爷祁子阳作陪。
我陪着大哥一路南行，从冬末到初春，看过这一路的春暖花开，看过一路的春江水暖，看过一路的和风旭日，一路饮酒，一路高歌。
他说，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这样畅快了。我想，这个人一定会成为一个最好的皇帝。
三月的时候我们到了漳州城，漳州知府告诉我们漳州城外有坐寒山，春日里漫山桃花，煞是好看。
我们在便在那儿停留下来，就是这一停，开始了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尽管，我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一直到今日那个峨眉女掌门的剑扫断了我的发，我亦从来不后悔，只恨那时光不能倒流。
那日，我们一行人伤了寒山，漫山遍野的桃花，真真是迷人眼，行至小溪涧，大哥说在那歇一歇，一行人便席地而坐。我同大哥坐在溪涧边的石块上闲谈，就是那个时候，我们遇见了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女子。
那日的她一身白衣，站在灼灼的桃花树下吹着那支曲子，是我从来没听过的曲子，就这样入了迷。
我想去接近她，却又不敢靠近，这般精灵样的女子，怎么让人忍心亵渎。
接下来的故事，世人怕是都知晓了，我的哥哥靠近了那个女子，写下名满天下的桃花诗，刻在山里的石壁上，博得佳人一笑。
她叫碧落，苏碧落。在其后的很多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这个名字带给她的不幸，碧落碧落，必然会凋落。
接下去的行程，哥哥身边的人由我换成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本是漳州城中富户的女儿，在这个轻商的时代，并没有多少地位，但我的哥哥仍旧打算带着这个女子回宫。
同我们一同上路的还有她的妹妹紫怜。
看得出来大哥很喜欢她，所以许了她的家族搬至京都。
从此，这个山里的精灵会像金丝雀一样活在深宫里。我很难过。
离开漳州的时候，我问她：“那****吹奏的是什么曲子。”我一直很想知道。
“相思。”那支曲子名唤相思，她自己做的曲子。
南行的行程被缩短了很多，大哥迫不及待带她回了宫，这个女子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华的京都，回宫的路上，一直忍不住撩起帘子看外面的街道。大哥说，待以后有了空，带你出来看看京都。
她说，好。
我一直记得那个时候她眼睛里的光芒，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美好，可是直到她死去，我都没能带她出来看一看这个繁华的城市。
帝王的爱情是最不可信的，我的大哥曾爱慕她不染世俗的灵气，可是在深宫那样的地方，再脱俗的人也会陷入泥沼，一步一步陷下去，拔不出来。
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上繁复的宫装，化了很重的妆，宫里的女子都是这样，这样才能体现上位者的威严，我从来没想过会看见这样的她。
我在她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那年寒山上的天真无邪，那双眼眸里布满了让人不敢靠近的疯狂，可是我很心疼她。
我知道我的大哥给了她一段时日的宠爱，给了她四妃的位置，我亦知道，这是我的大哥能给她的最大恩宠。
可她要的是爱情，一个帝王的爱情，多么愚蠢的女人啊，在她知道我的哥哥去了别的女人寝宫里时，流了一夜的眼泪，可眼泪换不来后宫的权术。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甚至开始向往那个位置，那个她本不该觊觎的后位。她的身上没有了哥哥喜欢的那种气息，大哥有了新欢。
这就是后宫，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想带她离开，可是我不能，她是我的嫂子，我若是带她离开，她会一辈子背上不洁的罪名。
我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求我帮她，帮她挽回哥哥的心，她跪在地上，弄脏了那身精致的衣裳，我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悲伤，可我帮不了她，不仅帮不了，甚至还害了她。
那一次的会面被有心人传到了哥哥耳朵里，我知道现在我必须离开，这样才能保护她。
我上了战场，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念给我听的兵书，现在终于可以去感受一下书里运筹帷幄的气势。
我很年轻，年轻到没有任何经验，但是我又一个好外公，他教出的门生是我的副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旧怀念那段在兵营里的日子，和兄弟同吃同睡同住，一起上阵杀敌，保护我的国家，我的子民。
一年后，我大胜归来，我凯旋的那日一直在想，今日也许可以见到她。
在外的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想她，想念那些在漳州城的日子，想念那支曲。
可我的哥哥告诉我，她死了。
她怀了孩子，她满心满意的在等待着那个孩子出生，可是一碗桃花羹，要了那个孩子的命，也杀死了她的心，她在滑胎的第二日，自杀在自己的寝宫，死的时候褪下了所有的妆容，换上了一身白衣裳，就像那年初见的模样。
她死的时候朝着寒山的方向。
大哥问我这次得胜归来要什么赏赐，我开口要了那座寒山，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却不想去探究。
走的时候我带走了她的妹妹紫怜，在她最好留下的信里，她说这是她最后的牵挂，我想替她好好守着。
我走的时候哥哥给了一根簪子，一根桃花簪，那时候我以为他想安慰我，所以收下了这根簪子。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回过京都，直到他死后，我回去送他最后一程，我知道我的大哥并不是病逝，可是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去替他守住这个大夏王朝，我开始查探一件事。
这样过了十多年，我从来没放弃过，紫怜说放弃吧，就这样，百姓安平不是很好，可是，每次想起我的哥哥抱着我从马背上滚下来的样子，我就知道，我一定要将这个大夏王朝替他守住，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迟早要付出代价。
十多年的等待在我遇见义庄那个守庄人的时候终于有了回报，他是哥哥的影卫之一，当年哥哥死后，他的影卫们被屠杀，在一班兄弟的护送下，他带着一个秘密逃走了，为了这个秘密，他扔下了兄弟，独自苟活了这么多年。
后来，他偷偷潜回京都，找到当年兄弟的遗骸，将他们安置在义庄，这一守就是十多年。
我遇见他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我他是个哑巴，可我知道他不是，但他不愿意开口，我也不愿意勉强，哥哥的影卫永远只对哥哥忠心，我很高兴。
最后那一次我打算离开了，我带着紫怜去见他最后一次，而他在看见紫怜头上那根桃花簪的时候，突然泪流满面，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告诉了我当年婴王留下的遗命，说完的时候他的脸上只有解脱，一双眼睛看着兄弟们的遗骸，满是怀念，我不知道那一瞬间他是不是看见了大家当年一起守在婴王身边的日子，我记得当年的南下巡游，他也在哥哥身边，所以我才能认出他。
在我转身离开的一霎，我知道，他将在这里永远陪着那些兄弟的尸骨，他自杀了。
而我，开始布了一个局。为了哥哥，也为了碧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