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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疑兵之计(1)

这一夜,剑齿兽轮番攻击了不下20次,尽管每次只损失三五头,但到了凌晨,安南禾还是吃惊地看见高地周围已经躺满了剑齿兽的尸体。当然,这固然因为剑齿兽的体型庞大异常显眼,另一方面还因为剑齿兽的毫不惧死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这种缓兵之计并没有收到多大的效果,在布雷德先生的号令下,所有人都勉强睡了几个小时,即便睡眠质量不高,却足以应付眼前的局面了。

光明总能给人更多希望。安南禾看到阳光时,才知道夜里的争斗只是小小的插曲,而这插曲,竟然让人无所适从。也许,带来那种感觉的主因不是恐惧,而是黑暗。他从没发现,光亮竟然能够改变人的心理和状态。众人一觉醒来,看到体型庞大的剑齿兽横尸高地周围,顿时豪情万丈,觉得一切挑战都不在话下。

哈肖贝恩查看了他们的损失,除了昨夜不幸被电光鱼致死的两人之外,没有增添别的损伤。他去探望了布雷德先生,发现他的神色依旧不好,不过看起来他略微放松了一些,正指挥着他的学生,把电光鱼放回那条河流。

他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放了它们?它们杀死了我们的人。”

布雷德先生淡淡地说道:“难道你打算杀死它们吗?”

哈肖贝恩说道:“倒也不是非杀死它们不可,只是……”

布雷德先生没有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是我们打乱了它们的生活。队长,算一算,我们已经杀伤了多少生命?”

哈肖贝恩没有去算,他无法计算,仅仅是地衣蛇,他们就杀死了几千条。这些动物并非完全该死,他想,任何一种生物,都有存活的权利和自由。他看向布雷德先生,这才佩服地说了一声:“我懂了。”

布雷德先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他要找菲尔顿和兰伊商讨下一步如何行动。菲尔顿的态度很明朗,说一切听从布雷德先生的意见。兰伊还没张口,发现自己被孤立,立即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何必要听我的意见呢?”

布雷德先生耐心地说:“集思广益,才能让我们走出困境。”他没有多说,他知道,尽管这个可恶的家伙是个不通人情的混账,可他不是笨蛋。如果想活着走出骷髅岛,他就必须把更多的心思用在战胜危难上。兰伊没有让布雷德先生失望,说道:“我们向水源的上游行走,只要远离电光鱼,就不会有更多危险。即使剑齿兽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有河流阻挡,我们也可以免去后顾之忧。”

布雷德先生点了点头,向哈肖贝恩说道:“队长,这就是计划。如果剑齿兽还没有打算继续围困,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哈肖贝恩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布雷德先生等哈肖贝恩出了营帐,才低声说道:“昨天我的一个学生告诉我,他发现骷髅岛上的动物之间存在某种潜在的社会秩序,我想了一夜,认为他的发现是正确的。”兰伊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发表不同意见,但布雷德先生挥了挥手,继续说道,“等一等,兰伊教授。我那个学生的发现,给我们提出了新的问题,请两位思考一下,如果我们面对的是具有高等智商的敌人,当该怎么办?”

菲尔顿张口结舌,说:“你是说,这里还有智慧高出我们的东西?”

布雷德先生顿了片刻,说道:“我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兰伊大大咧咧地说:“不用担心,至少它们没有枪支弹药。”

这是实话,但不足以保证整个队伍的安全。布雷德先生横了兰伊一眼,皱着眉头说:“你想一想,剑齿兽昨夜为何连续攻击20多次?”

兰伊乐呵呵笑了起来,说:“它们不知死活,又有什么奇怪?”他也许忘了当这支队伍被地衣蛇围困之时,见到剑齿兽后的惊慌与恐惧了。零损伤的战果,让他突然间有了一种盲目的自信。是的,这是盲目的自信,布雷德先生迅速给兰伊下了结论。他严肃地看着兰伊,用一种谨慎而郑重的口气,慢慢地说:“我提醒你,不要低估了它们,否则,很有可能自取灭亡。”

但兰伊明显没有把这句劝说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一种警告,是布雷德先生故意说来让他心生恐惧,从而听命于他的诡计。他冷冷一笑,说道:“多谢你的提醒,教授,我知道应该怎么做。话说回来,那是你们的工作,我的小组关心的是土壤。”说完,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布雷德先生在背后叫道:“你的工作从今以后只剩下了生存,兰伊。”

但兰伊还是没有回头,只留给布雷德先生一个满不在乎的“哼”。

菲尔顿一直死死地盯着布雷德先生,这时才慢慢地问道:“我们能活着走出去吗?”

布雷德先生皱了皱眉,他觉得菲尔顿应该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问出这么没有水平的问题。菲尔顿的脸色白得异常,却隐隐地透出一种病态的嫣红。“如果我们同心协力,再谨慎从事,我想,可以走出去。”布雷德先生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道,他想让菲尔顿放松下来,“想想看,我们打退了剑齿兽。”

菲尔顿咳嗽了几声,说道:“但愿如此。”

“找巴可勒医生谈谈吧。”布雷德先生轻声说道,“如果身体不好,就不要强撑着了。”

菲尔顿仿佛被人看穿了心事,中了箭一般站了起来,说道:“什么?我不去。”他看着布雷德先生怀疑的神色,稳定了一下情绪,又慢慢地说:“我没事,谢谢你,教授。只是有些惊吓过度,我没事。”

他转身走出去了,可布雷德先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跟着菲尔顿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小组营地,看见自己的学生们已经收拾妥当了。但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阵低沉的吼声,100多头剑齿兽围了上来。

布雷德先生顿时明白,剑齿兽历经一夜的缓兵之计到了尽头,该发动总攻了。贝克死后,他们只剩下11名士兵,加上哈肖贝恩,也不过12个,可是,他们要面对100多头剑齿兽,确实有些困难。贝克的枪现在归属菲尔顿的一位组员,但他没有受过多少专业训练,这一点,从他持枪的姿势,就看得出来。

火红色的身影漫山遍野,仿佛一张层层叠叠的红色毯子,渐渐地越来越近。哈肖贝恩率先开了第一枪,他的士兵跟着他,也向剑齿兽群发动了攻击。一连串的枪声响过,第一排的剑齿兽倒了下来。其余的剑齿兽视而不见,踩着同伴的尸体,潮水般涌了上来。哈肖贝恩的士兵们一连打倒了四排剑齿兽,来不及装上弹匣,剑齿兽已经扑到了跟前。

整个队伍的轻松心态,立即被猝不及防的恐慌占据了。菲尔顿那位持枪的组员“叮叮当当”开了数枪,都打在一头剑齿兽的头上。剑齿上响起尖利的声响,但没对它造成任何损伤。那头剑齿兽往前一顶,把那名组员刺了个对穿,触手迅速缠绕住他的身子,那个组员一声不吭,便被触手勒成了匀称的碎片。

安南禾已经失去了球棍,他扑在地上,捡起枪支,顶着那头剑齿兽的腹部,开了一枪。“小心。”多里安叫了一声,伸手抓住了安南禾的小腿,把他向后拉了半米。“轰”的一声,那头被他击中的剑齿兽倒在他的身旁,头上的剑齿擦到了他的脸庞。

“没事吧?”碧茵丽惶急地跑过来。她看到安南禾的脸上流出了鲜血,愈发的紧张起来。

“我没事,”安南禾说,“你往后面去,到士兵的后面。”他推开碧茵丽,把枪递给了多里安,说道,“你比我专业,给你。”

多里安没有接枪,他知道,谁拿着枪,就意味着能够自保。但安南禾一把把枪递给了他,然后拾起一段树干,向后退去。多里安无可奈何,只得持着枪支,掩护着安南禾后退。整支队伍已经退到了河流边缘,再向后退,就要面对成群结队的电光鱼了。布雷德先生叫士兵们排成一排,站在队伍的前方。士兵们换好了弹匣,又打倒了两排剑齿兽。余下的剑齿兽已经不多,但毫不畏惧,仍然低低地吼叫着向前逼近。

突然间,朱莉大叫了一声。布雷德先生回头看时,朱莉倒在地上,原来是被一头死去的剑齿兽的剑齿刮伤了。朱罗诺夫冲了上去,叫道:“别怕。”他俯身抱起朱莉,便向队伍奔来,可他只奔出两步,便把朱莉甩脱出来,然后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他的腹部透出了一排剑齿,接着触手缠了上来,他只喊了一声“快跑”,人就变成了鱼鳞一样的碎片。朱莉“啊”了一声,朱罗诺夫的血液四下喷散,像雨滴一样,打在她的身上。多里安疾步冲上,连开数枪,枪枪命中那头剑齿兽的眼睛。那头剑齿兽目不视物,粗声嚎叫着向后退去。可它的同伴竟然不允它后退,齐齐地堵在它的身后。这一幕让布雷德先生的同伴们目瞪口呆,同时也意识到,决战真的来临了。

枪声不断,眨眼之间,又有数头剑齿兽倒了下来。但与此同时,又有两名队员被剑齿兽用独特的手段杀死。直过了半个小时,哈肖贝恩的士兵们才打退剑齿兽的大规模进攻。

哈肖贝恩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高地旁边。剑齿兽已经死了80多头,只剩下20头,站在巢穴那边,似乎是在观战。布雷德先生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去看朱罗诺夫的惨状,不知道该怎么去跟这些年轻人的亲人和朋友交代。多里安吼了一声,向剩下的20头剑齿兽开了数枪。但距离过远,无一命中。那些剑齿兽似乎有恃无恐,竟对着多里安叫了几声。朱莉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巴可勒医生紧急给她包扎了伤口,让碧茵丽和另一位医生史莱特重点照顾着。诺万特似乎此时才从朱罗诺夫的惨状中醒悟过来,哭喊着用脚不停地踢向一头剑齿兽的尸体。

安南禾拥抱了一下碧茵丽,转过身来,站在多里安的身旁。加丽围在朱莉的身边,他手里的树干带着血迹。多里安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凭着这根木棍,竟然也能消灭敌人。兰伊全身发抖,看着布雷德先生,眼神复杂,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菲尔顿喘着粗气,脸上的嫣红似乎加深了一些。

哈肖贝恩趁着间隙点验了队伍的损失,死亡四人,重伤一人,轻伤两人。算起来,损失惨重。他拍了拍布雷德先生的肩膀,布雷德先生矍然而醒,看向多里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但他知道,此时不能逞匹夫之勇。他看着安南禾手里的木棍,大叫道:“你退后,退后!”安南禾想到了教授此前的叮嘱,咬了咬嘴唇,慢慢地退到碧茵丽的身旁。“还有你,把枪给我。”布雷德先生对多里安吼道。

多里安张大了嘴巴,可他没有听从布雷德先生的命令,反而站在了士兵的身旁,说道:“爸爸,这是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是活着走出去,”布雷德先生骂道,“是照顾加丽,是照顾你这群年轻的伙伴。”他抢了上来,夺过多里安手里的枪,把他推了过去。

多里安知道父亲的脾气,便不再坚持,找了一条木棍,站在加丽的身边。可是他无法掩盖脸上的担心和惊慌,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暴躁。

菲尔顿咳嗽着走到布雷德先生身边,说道:“教授,冷静一下。”布雷德先生闭上眼睛,然后点了点头。他向着天空喊了一声,端正枪身,对着远处的剑齿兽开了一枪。枪声响起,一头剑齿兽倒了下去,其余的剑齿兽这才惊叫着退进了巢穴。

多里安从来不知道父亲的枪法如此精准,惊喜得说不出话来。哈肖贝恩赞叹的伸出了大拇指,就连兰伊的脸上,也显出一丝羡慕的神色。可布雷德先生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朱罗诺夫死去的地方,慢慢地说道:“走吧。”

没有人掩埋死者的尸体,那些被剑齿兽的触手勒成均匀碎片的尸体,像厨房砧板上的肉片。他们不敢再在这里过多停留,生怕剑齿兽聚集队伍,再次向他们发动进攻。安南禾和多里安用哈肖贝恩行军的板床做了简易的担架,抬着朱莉,走在队伍的中间。布雷德先生像被激怒的狮子,与哈肖贝恩走在队伍的最前排。菲尔顿连声咳嗽,步履蹒跚,他的一个组员搀扶他的肩膀,跟在队伍的后面。

巴可勒医生已经三次提出要给菲尔顿诊治一下,都被菲尔顿拒绝了。他向巴可勒医生要一些止痛药,一再表示自己只是过度紧张。巴可勒医生无可奈何,只得依从他的要求,给了他注射了一针止痛药剂。

他们走了六百多米,朱莉才痛叫了一声,醒了过来。她心有余悸地看着碧茵丽,啜泣不止。碧茵丽轻声劝慰着她,好半天才让她镇定下来。巴可勒医生赶了过来,问道:“感觉如何?”

朱莉吸了口气,说:“只是痛得厉害。”

巴可勒医生点了点头,说道:“痛就好了。”

诺万特叫道:“痛怎么会好,你这个蠢蛋!”

“你才是蠢蛋。”加丽冷冷地说,“痛表示朱莉的神经组织正常,没有中毒,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这个时候,皮肉之伤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巴可勒医生微微一笑,对诺万特的辱骂置若罔闻。诺万特讪讪地拍了拍巴可勒医生的肩膀,说道:“对不起,医生,我是蠢蛋,蠢蛋是我。”

巴可勒医生点了点头,说:“这倒是句实话。”说完,他爽朗的笑了笑,去看另外两位轻伤者了。

如他们所愿,剑齿兽没有追踪而至。这是一种好的征兆,但历经了惨痛的战斗,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他们走了两个小时,走出了三四千米。不过,这已经是几天来走的最快的一次了。尽管没有人言语,可每个人都知道,这种行进速度全因为那场战斗带来的恐慌。不得不说,剑齿兽的迟钝,是它们的弱点,但攻击时的速度和精准,却成为它们的致命利器。布雷德先生无法推算那些触手中是否有毒,他已经把科学调查抛到了脑后,就像早上对兰伊所说的那样,从此以后,所有的工作内容,就只剩下了生存。

菲尔顿的小组还剩下五个人,除了他之外,再没有人能够独当一面。布雷德先生有些担心菲尔顿的身体状况,但这个人讳疾忌医,实在让人无法可想。他试图恩威并施,迫菲尔顿就范,可菲尔顿言之凿凿地告诉他:“我没事,真的没事。”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以至于布雷德先生不得不暗自摇头,怏怏而回。

他们在河流的旁边休息了一会,巴可勒医生给几位伤者更换了药品和纱布之后,才坐下来休息片刻。布雷德先生把枪递给了兰伊的组员,又恢复了儒雅的样子。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虎虎生威的神态,出神地看着远方。

远方荆莽苍苍,空山寂寂,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生恐慌。兰伊的队伍成了最大的军团,他的十多人似乎分成了两派,只有在采取分析土壤和石块时,才聚拢在一起团队合作。这个架势让兰伊始料未及,他认为是布雷德先生使的阴招,愈发怀恨在心。然而,土壤和石头不会跳起来咬他一口,他想安然走出去,必须仰仗布雷德先生。这种既矛盾又无奈的心理,在他的脸上表露无遗。

休息过后,继续行进。哈肖贝恩悄悄地告诉布雷德先生,从今往后必须要节省弹药了。虽然他们带的弹药足够使用,但按照这种架势,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他有些无奈地说:“我们才走到第一座石山的中央部分,还有三座高大的石山……”

“我们不一定会走完这几座石山,队长,”布雷德先生坚决地说道,他的确不打算走完这几座山,“一旦与戴恩斯恢复联系,确定返程地点,我们就会终止行动,回到上面去。”他看着哈肖贝恩惊讶的神色,接着说道,“是的,我已经决定了,我们不能再为这种毫无意义的行动牺牲人命了。不过,你说得很在理,万一与上面的联系迟迟不能恢复,我们还需要弹药的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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