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中秋的时候，杨叔叔亲自过来请我们一家去吃饭。他和亲戚住在乡下，说是在湖里捞了大螃蟹，要给我们解馋。
姥姥本来想推掉，可是我们俩小的都已经站到杨叔叔身边，迫不及待要去了。
她没办法只好由着我们，杨叔叔说起来年纪也不太大，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在部队里受了磨练风吹日晒的，长得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我们应该叫他哥更合适些，他本名叫作杨献，从小是孤儿，只有一个在乡下住着的老舅。杨叔叔调回老家后也是第一次回老舅家里。
姥姥和杨叔的老舅舅妈算是旧识，所以一到他们家里，那欢迎的热切程度都可以热熟螃蟹。
我和苏菁菁两人客气规矩地跟在姥姥身后，少不了地也被他们一通没原则地夸。
他们说苏菁菁长得漂亮时还没什么，闭着眼睛夸我长得俊时，苏菁菁和杨叔都在那撇着脸偷笑。
被这么明晃晃地嘲笑叫我脸色不由地就暗了，看到上桌的巨大螃蟹，我的脸色才好那么一点点。
这种聚会都是大人们聊天，我们吃吃吃！
不过，我也不是光只吃的，偶尔地我也会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但听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了。
姥姥和杨叔他们聊得挺尴尬地，话不投机地说了几句最后都是一句“干了”结束。
他们喝的是自家酿的果酒，我沾了一点试，度数其实也不低，最后这群人全喝得人仰马翻。
只有杨叔叔清醒点留着收拾战场，我们当天晚上就住在杨叔家里，他家院子大房间多住我们几个不成问题。
我睡到半夜时突然肚子痛，大概螃蟹吃多了，我赶紧地起来拉肚子。
乡下房子虽然地方大，但有一点不好的是厕所很远，我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才找到厕所。回来时听到院角有人声，低低地飘过来直钻我耳朵，吓得我一愣。
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那种夜半低语的女鬼，听不清在说什么，但窸窣的声音一直不断。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弄清楚，突然看到杨叔叔住的那间房房门开了，我立即放下犹豫扯着杨叔叔就说，“那边有……有东西。”
其实我差一点要说有鬼，但好在收住了。
“什么东西？”杨叔疑惑看了一眼，很快也听到那阵异常的人声。他立即捡起屋边放着的棍子向着声音方向走了过去。
我也立即跟了上去，走得近了，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更清楚。这会儿天上没有月亮，整个院子黑得只看得到模糊影子，杨叔叔叫我留下，他一个人过去查看。
我隐约的看到一个蹲着的黑影，那黑影一晃一晃着，合着絮絮的声音似乎是在打节奏一样。
以那个影子的初略大小看像个女人，一个女人半夜在这里絮絮叨叨说着句不成句的话，那她不是疯子就是女鬼。
杨叔叔慢慢靠近，棍子已经扬了起来，这时他突然疑惑叫了一声，“苏主任？”
苏主任？！
我听清杨叔叔的话，我头发当时就一阵发炸，苏主任，不会是姥姥吧。
“小杨啊！”姥姥正常向的声音传了过来，叫我再次头皮发炸，还真的是姥姥？她老人家大半夜的，和个疯子一样在这里晃什么呢？还有她刚才和鬼一样在念叨什么？
“是我。”杨叔叔说着，弯腰小心问她，“苏主任，您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我给您烧点醒酒茶去。”
“不用，我习惯了。”姥姥说着，声音里带着些宿醉的干哑。她这话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她果然一直在喝酒。
杨叔叔很小心地问她，“您这是怎么了？”
“我啊！”姥姥说着，声音又有些飘，人也跟着晃了起来，“我想烧点纸钱给他过节，可是想起在你家里，怕吓到你们。”
我想杨叔叔现在肯定一脑门的汗，您已经吓到人了好嘛。
杨叔叔也不亏是警察出身，相当淡定地掌控了谈话节奏，“您想给谁烧纸钱？要不我去买点。”
“不用了，在你家里烧不好。”姥姥说着，停下晃荡，好像脑袋慢慢变清明了。
“要不您坐这边。”杨叔叔轻声细气地引着她到旁边的茶桌边坐下。
桌上摆着的茶已经冷了，杨叔叔赶紧又重新冲了一杯递给姥姥。
姥姥一直双眼呆滞看着前方，有些像中邪的人，不过意识应该还是她自己的。我本来想过去的，被杨叔叔打了个手势拦住了。
长辈再怎么失心疯，也不愿意在晚辈面前丢面子。杨叔叔比我更懂人情世故，他没有打扰姥姥发呆，只是安静地不时换掉她手中冷掉的茶。
姥姥发了好久的呆，久到我都想回去睡了。
这时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小杨，有一件事，我只能告诉你，我不说心里不舒服。”
“……”
她这话一出，别说杨叔叔，我都像预感到什么一样，松了一口气。
她叹了一口气，好久才说，“陈建兵是我害死的。”
她这话像一道惊天霹雳，震得我一愣一愣的。陈建兵不是自杀吗？
“苏主任，您，您……”杨叔叔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您怎么做到的？”
姥姥平静说着，带着些残忍的冷漠语调，“用言语折磨一个快死的人，告许他，他除了苦熬没有希望，然后……他就死了。他熬了那么多天，那种无止境的疼痛他都熬下来了，他应该是很想活的吧。我身为医生，断了他所有期望，逼他自杀，你说，我和手染鲜血的凶手有什么区别。”
杨叔叔显然已经被震惊到了，他本来准备倒水的，手僵在那里不会动了。谁知道半夜起来会听到这种秘密，有些秘密不说是自己的负担，说出来别人得和你一起扛负担。
姥姥这种情况说不上是不是谋杀，即使放到科技发达能拿到证据的今天，这种事也不好定案。
杨叔叔显然考虑了一番，才问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死，陈大柱不会放过两个孩子。我必须，也只能这么做。你知道嘛，我连鬼都骗过了。他从来没来找过我。可是，我只要醒着，就会看到他摔在地上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