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雪本不该不经主人同意就擅自进入这间屋子的,更不该破窗而入。
但是,此刻他已站在了屋中。
萧长风本该阻止他的,但是他没有那样做,而且还随着他一起进到了屋子。
幸好,屋子的主人并没有怪他们。
或许并不是因为屋子的主人十分的随和,并不会介意此事。而是因为,屋子里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一盏灯,一盏摆在桌子中间的灯。
楚映雪实在该找一个理由——一个能够安慰他擅自进入他人屋子的理由。只可惜,他找不到,一个也找不到。
或许,他能找到一个。但是那个理由实在令人觉得好笑:屋子里的这一盏灯实在太亮,亮的足以让他忘记考虑主人会不会介意。
这一盏灯确实很凉,亮的能够将桌子周围的景物完全的映在眼中。
那是一张十分陈旧的桌子,四角已经完全磨损,桌上的条纹也已看不清,只有如镜一般光滑的桌面。在灯下泛着光。四把方凳就摆在桌子的四周,凳上没有垫子,只有光滑的凳面。
那是一张十分干净的桌子,干净的几乎没有任何的摆设。只有两只杯子,两只经历了许久年月的杯子。
那两只杯子,虽然已经经历了很久的岁月,但是却并没有坏掉,亦不见一个细微的缺口。只是那面的雕文已经磨损,难以辨识。
杯子并不是空的,里面装着茶水。但是不见一丝水汽,显然,茶已凉。
仔细一瞧,杯子的茶并没有人喝过。
“显然,他们走的很匆忙。”萧长风道。
楚映雪点了点头,道“究竟是什么事,会令他们走得如此匆忙?”
“我们可以问一问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楚映雪闻言,不禁一怔的,道“难道这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两个人?”
萧长风指了指他面前的方凳,缓缓道“我想这里曾经坐过一个人。”
这并不是萧长风的猜测,而是事实。因为,楚映雪已经发现了它确实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萧长风望着楚映雪道“你不觉得在这一张桌子上,少了一些东西吗?”
楚映雪闻言,不禁盯着那一张桌子,看了许久方才道“少了茶壶。”
萧长风笑了笑道“不仅少了茶壶,还少了茶杯。”缓了缓接道“我想那茶壶已经被第三个人带走了。也许,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找到。”
萧长风说的没错,茶壶确实被第三个人带走了,而且还被他藏了起来。
若是一个人有心藏有一件东西,世上只怕没有一个人能够找到。只因,藏那东西的人,自己也不愿找到。藏东西的人也不愿找到,其他人又怎么会找得到?
楚映雪根本就不必在屋中寻找。只因,屋子里除了那一张桌子,只有两张床。床上整整齐齐摆着两床被子,被上整齐的放着两套僧衣。虽然僧衣上面满是补丁,但是十分的干净。
“那么第三个人又是谁?我们又该去何处寻他?”
就在楚映雪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一道疾风猛然间袭来,将桌上的烛火打灭。
一时间,屋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到。
眼前猛然间少了光源,那种黑,难以形容。
而且,在这一种黑暗下,心中总是会浮现出恐惧,令人战栗的恐惧。更何况,此时外面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但是,萧楚二人的面上却不见一丝恐惧之色,平静如水,不起涟漪。
此时,他们的耳边,又传来了猛烈的破空声。
这声音,比方才更加的急促,就连吹在面上的疾风,亦比方才猛烈许多。
而且,他们能够感觉得到,这一次来得并不是一枚暗器,而是两团——分别打他二人的两团暗器。
暗器的劲风已经吹到他们的面上与身上的要穴之上。
此时想要避过,似乎已经太晚。
但是,他们却偏偏躲了过去。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们二人猛然间自地面弹起,恰好躲过了暗器攻击的范围。
但却又有一个问题摆在他们的眼前:这个屋子并不高,大概只有一个半人高。如他们这样的一弹,势必会将脑袋撞在屋顶上。那屋顶并不太硬,足以将他们二人的头撞破。
但是,屋中并没有响起碰撞之声,已没有发出惊呼之声。
而萧楚二人此时已经跃出了窗外,站在了院子的中央。
他们的头并没有破,连一块皮也没有蹭破。看他们的神情,依旧是那般的平静,自然,仿佛他们并没有经历一场大灾难。他们仿佛是刚刚从一间酒楼走出。
而在他们的脚边,正躺着两只匣子,两只精巧的匣子。上面雕着美丽的花纹,美的令人难以相信这两只匣子会是杀人的利器。
他们二人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那两只匣子上,而是落在了院中唯一的树上。他们的目光并不是在望着那一株树,而是在望着突然自枝头消失的人。
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们都没有瞧清。并不是因为那人的速度太快,而是因为本来薄如轻纱的雾,此时已经十分的浓稠,几乎令人难以瞧清五丈开外的景物。
而那个人,他们只瞧到了一个轮廓,并未瞧到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是,他们却清晰的看到了那人一身黑衣。
那个人为何会将发射暗器的匣子丢下?又为何会跑?
难道,在发射暗器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那暗器难以伤到他二人?
若是他早已知道这一点,为何会做这样的无用之事?
这岂不是将自己完全的暴露?
难道他是一个傻子?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也许这个答案只有一个人知道,却不是萧楚二人。
黑衣,又是黑衣,难道这个黑衣,便是那个黑衣?
楚映雪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人已经追出去很远了。
萧长风的轻功并不弱,但是只在两个起落间,楚映雪已经追上了他。
那个黑人的轻功却也不差,依旧与萧长风保持着同样的距离。若不是此处的树木实在太多,而且错综复杂,只怕早已将萧长风远远的甩开了。
只两个起落,楚映雪已经跳到萧长风的身前,再一个起落,只距面前的黑衣人两丈。
黑衣人并没有回头,但是他已听到黑后的风声,已经知道楚映雪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依旧不慌不忙,在前面跳跃着。
在他翻跃过一株叶茂十分繁盛的两人合抱的树时,身形猛然一滞,笔直的坠了下去。
楚映雪见到这一幕,猛然一惊,不觉加快脚步,想要赶上前去。
那人并不在树下,树下什么也没有,连一个脚印也没有。
细目瞧去,只见那黑衣人在树木之间跳窜着,仿如一只山猫。
楚映雪不敢停留,提气直追。
这一追,又不知追了多久,追了多远。只见眼前的雾已经稀薄,一道阳光已悄悄投来。
两旁的树木,已不再那般茂密,已渐稀松,出云寺早已不知在何方。
那黑衣人却不见一丝疲惫,依旧在楚映雪的前方,依旧是那一段距离。
跃过最后一株树,眼前猛然开阔起来,四方景物尽收眼底。
而那黑衣人,却向着一官道疾奔而去,那里没有一处遮蔽之物。若是他如此跑法,不肖五个起落,楚映雪定然能够将他追上。
但是,只三个起落,楚映雪就停下了脚步,整个人仿佛完全的呆了。
兀自站在停下的地方,仍那黑衣人逃去。
只一眨眼,那黑衣人已变成一个黑点;再一瞧,却已瞧不见了。
待萧长风赶来,黑衣人已离去多时。
见到楚映雪兀自站在官道的中央,萧长风以为他已追上那个黑衣人。
不觉,加快脚步。
但当他瞧到眼前的一景,整个人怔住了——完全的怔住了。
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的眼前并没有美丽的景物,只有一片狼藉,还有七八具尸体。
细细数来,足足八具。八具尸体,东倒西歪的僵硬在他的眼前。
那八具尸体,有的倒在官道之上,有的倒在碎裂的车辕之旁,有的倒在一旁的杂草之上。死状极其的惨烈,简直不忍直视。
萧长风的目光已经自那些尸体的身上体收回。此时的他,正盯着车轮碾压过的痕迹,在瞧着已经碎的不能再碎的木板——朱漆木板。
瞧着那些碎了一地的木板。怔了怔,苦苦一笑。又将目光收回,望着只剩车辕的马车,又瞧了瞧已经倒下的两匹黑马,不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方才道“看来这个案子在此已经结束。”顿了顿续道“那些金子,只怕再也难以找到了。”
楚映雪望了望萧长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些尸体的身上“也许你该看看这些尸体,或许能在这些尸体的身上找到答案。”
“你还能认出他们?”
楚映雪苦苦一笑道“你至少能够认出两个人。那两个人原本盖在屋子中喝茶,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萧长风顺着楚映雪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车源之下的那具尸体,他的一只手露在外面。那是一只非常白的手,并不是健康的白,而是长时间泡在水里的白。那一种白,在这个时候看来,实在令人直冒冷汗,不敢再瞧。
而楚映雪说的另外一具尸体,却倒在杂草之上。仰着面,但是那一张脸却已然不似一张脸,满布刀刻的疮疤。细细密密。完全的遮盖了他原来的面孔。一双眼。只剩下眼洞,而眼角处的血迹。早已干涸。手里紧紧的抓着一样东西,碎的难以辨认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细细一瞧,依稀可以认出那是一块布,一块只剩下一角的黄布。
若不是他身上的僧袍,萧长风根本难以认出他。
见到如此凄惨的死法,萧长风不禁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是被何人所杀?”
“死在这里的那几个人。”
“难道他们与这些人相互拼杀而死?”
楚映雪点了点头,道“我想应该是这样。”
“难道这两个人是为了那些金子?”
楚映雪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只为将这些人杀了,并不为那些金子。”顿了顿,续道“而且那些金子并不在这里,不曾在这里出现过。”
“那么他们二人究竟是为什么要将这些人杀了,”萧长风道,“那些金子此时又在何方?”
楚映雪没有马上回答这句话,而是转过了身子,举目望着这条路的尽头,只见一片苍翠拥着一座寺庙。那庙在此看来,仿佛建在树木之上,不在山上。
良久方才道“也许,该去问一问与他们一起喝茶的第三个人。”
“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楚映雪没有回答,却又将目光落在了剩下的那几具尸体——难以辨认面目的尸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