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映雪手中拿着一张铁锹,正在掘着土。不一会的工夫。他便已经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他确实是打算将尸体埋入土中,并非只埋一个人,而是六个人,刚刚死在这里的六个人。那六个人并非是他的朋友,而是要他命的人。但是此时,他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一点。如果说他应该掘一个墓,但只需要一个就足以。因为,他只认识他们其中的一人而已。
但是楚映雪并没有如此,因为他知道,若是他不如此,死在这里的人,只能够暴尸于此,绝对不会有一个人来为他们收尸。他们的尸骸,只能够为这里的虫、鸟。
人死了,他的尸体不该遭到如此的对待,因为他的尸体毕竟是他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证明。若是他的尸体再受到这样的对待,便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一个人可以不尊重另一个人,但是绝对不可以不尊重生命。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只有一次。
萧长风静静的望着,并没有搭一把手。直到楚映雪挖好了六个坑,他才缓缓的走过来。瞧着楚映雪十分的恭敬,严肃认真的将尸体放入坑中之时的神情,他才知道楚映雪此时的心情如何。瞧着每一个坑中的尸体,突然叹息一声,语气深沉的道“不论是怎样的一个人,最终都会是这样的归宿。不管他活着的时候是多么的风光,多么的不可一世,但是在他死后,依旧是这样的一坯黄土,将他的尸骸留在其中,永远的躺在其中···”
楚映雪并没有停下,依旧在认真的做他自己的事情。但是他的心中却也在叹息:一个人,若是死了,能够有这样的一坯黄土掩盖他的尸身,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世上有多少人,在他死后,还要有一坯这样的黄土,亦是一件难事,一种奢求···
风,在这时仿佛更紧了,仿佛也被楚映雪心中的悲伤所感染,亦想要大声的抒发心中的惋惜,痛苦。
终于,在这一片密林之中立起了六个新坟,但是却没有一个坟前有墓碑,之所以没有墓碑,并非因为楚映雪不知道他们姓名,而是楚映雪实在不知该如何书写。
瞧着楚映雪在坟前深深的三鞠躬,萧长风眉头一挑,冷冷道“你又何必如此?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若是他们还活着,我绝对不会这样,即使看他们一眼,我都会觉得恶心,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是此刻他们已死,生前的一切已经留在了生前,死后便是干净的了。”楚映雪望着眼前的六座新坟,道“而且,我并不是惋惜他们,而是惋惜生命。生命,竟会是如此的短暂。”
“只可惜,世上有许多人不懂得珍惜。”萧长风轻声一叹道,“只懂得如何去浪费。”
“浪费,只因他们还不懂。若是他们真正的懂,便不会如此了···”
秋风卷着几片黄叶,伴着几瓣残花,用力的吹过,却将那几片枯叶与残花不偏不倚的丢在六座新坟的坟头之上,又添上了几缕道不出的悲凉之意。
“你可知,你刚刚埋葬的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论他们生前是什么人,此时已经是死人。死人,是没有任何身份的。”
“确实如此。”萧长风道“不论他们身前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只要死去,便不会再有任何的身份。”忽望着楚映雪,射出一道精光,缓缓道“难道你就不好奇,他们身前的身份?”
“不论是哪一派,不论是哪一门,总是会有几个不肖的弟子,而那些不肖的弟子,总是会做出一些不肖的事、既然他们已死,又何必再查他们的来历,令他们师门惹上一层耻辱。”
萧长风不再言语了,因为楚映雪已经告诉他此事已经就此终结,没有查下去的必要。
萧长风心中也十分的清楚,此事与他们的师门无关,若是查下去,只会令自己惹上麻烦。
“不论是什么样的地方,总会是有几个倒霉的人。”楚映雪的面上缓缓的浮出一层淡淡的笑意,道“他们已经非常的倒霉,又何必问他们为何会是如此?究竟遇到过怎样的倒霉之事?”
萧长风瞧着楚映雪认真的修补着方才被暗器打破的茅草屋,实在忍耐不住,道“难道你又改变了主意?不打算随我而去?”
楚映雪抬起头,不解的望着萧长风道“我又怎会改变主意呢?”
“那你为何还要修补这个屋子?难道不是打算住在这里吗?”
“是。”楚映雪注视着眼前的屋子道“办完此事,我便会回来。若是此时不将它修好,只怕回来的时候便不再是这么些个小洞了···”
“你还打算回来?”
“这里已经成为了我的家,我又怎么能够不回来呢?”
“家?”萧长风笑了,“是啊,一个人,最想回去的便是自己的家。无论那是一个怎样的家。”
“如果浪子能够找到一个家,他们也就不会在江湖之上流浪了。他们流浪,只因想找一个家,想找到他们的根···”
若是浪子能够找到一个家,他们便不再是浪子;若是他们能够找到他们的根,也就不再是一叶——孤独的叶。
那一间茅草屋此时已经隐在了他们的身后,再回头去望,却遗望不到,已经被树木所遮挡,再也瞧不到一点痕迹。但是即使瞧不到,楚映雪也知道它的样子,知道它的位置,知道窗前的景色,知道风吹过的声音。因为,它的样子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中,不论经过多久的岁月,亦不能够将它抹去。而且,每一个孤独寒冷的夜里,他的心中总是能够升起这样的一份温暖,安慰他心中的寂寞与孤独···
跃上马,楚映雪,不禁问道“如你这样的人,也会骑马?而不是乘一辆舒服的马车?”
“因为乘车虽然舒服,却有一点不好。”
“哪一点?”
“总是会让我错过许多风景。”
从风景中走过,与风景从眼前走过,是两种不同的感觉。但是却有许多人认为这是一件事,而不是两件事。但其实是两件事,而并不是一件事。你在风景中游走,与风景在你眼前游走,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