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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5 破晓

看到在遥远海面上隐隐显露出城市轮廓的多摩科时,天色还很黯淡,几只海鸟在幽弱的天幕间穿梭不休,李白龙凭着那不时响起的悠长鸣叫,也仅仅只能用目光捕捉到几道上下翩翔的灰影,而天边的云彩这时看上去就跟浸泡在墨汁中的大团棉花似的,竟然有着让人难以言述的重量感。

从天光微明时开始,李白龙和鲍勃所乘坐的救生艇便开始被划动——作为旅行摄影家的李白龙,对于划船这项工作也有过体验,虽然比不上鲍勃这样的职业水手,但在鲍勃眼中,一个高贵的旅行法师,居然对水手的技能也有所掌握,几次稍显生涩的尝试之后,便可以和自己进行双桨的默契配合,不得不让鲍勃在心中暗暗敬佩:这位白龙先生,确实是真正的平易近人,并不是装模作样而已,这种不管什么情形下,都可以保持言行一致的做派,并不因为身陷困境而改变,便是所谓的绅士的风度吧——舒缓的洋流也推动着两人的小艇,向着正确的方位前进,而另一边,作为两人的目的地的多摩科城,则是逆着洋流而来,缓慢但坚定,因为那是由坚固无比的炼金术和魔法规则所造就、恶劣的蒸发之海上的奇迹之城。

这样默默前行了大概等于半个小时,鲍勃停下了划动的船桨的动作,虽然在成为水晶天使号的水手成员之一后,鲍勃已经不止一次观赏过多摩科城撕开那天和海的束缚、破晓而出的景象,但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那唯一完好的右眼,因为光线的关系,眯成了一条线。

坐在船头的李白龙,也放下了手中的船桨,抬起手来,在眼睛上方搭了个凉棚,转身眺望着那远处的海平面——一座宏伟的城市正从远处向自己不断靠近——李白龙嘴巴里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轻呼。

太阳的光芒不断散射出来,在那海天一线之间,光亮在不断加强,最后简直变成了沸腾的熔炉中倾泻而出的、爆发着惊人炽烈的液态金属一般,而在之后的一瞬间,太阳便如同出鞘的利剑般破开了天地间最后一丝意图围困它的昏暝,猛然从海平面上露出它那无可匹敌的辉煌身姿,于此同时,强烈的金色光芒也刹那间跃出了海面——天地都如同迎来了一场盛赞光明的圣礼。

云彩迅速被染上了华丽的火焰色,如同被太阳所点燃了似的,而蒸发之海中那银沙般的奇异海水,则在百万分之一秒还短的时间内,被阳光所普照,整个海面,包括那一层层微微起伏的海浪在内,都瞬间被镶上了最纯粹的银边,好像有上亿公斤的白银,被瞬间碾成了最精细的粉末,然后洒进了海水之中。

——在这样辉煌、华丽到无可复加的背景中,多摩科城就好像一个在朝霞中骑马翻过了一座高山的骑士,阳光在他的身后、越过他的肩头、并被他的盔甲所反射……

那海风显然就是这位名叫多摩科的骑士座下骏马粗重的呼吸,银光闪烁的海浪则是盔甲的反光,刺目的阳光是他高举的利剑,鲜红的朝霞是他猎猎作响的披风,几声悠远的海鸟长鸣犹如战歌——他正带着凛凛神威、踏风而来!

“真是……”,李白龙一时失语,支吾了许久,才接上了自己的半截话语,“——确实是瑰丽无比的奇迹啊。”

“是啊,多摩科城拥有‘海洋奇迹’的称号,可是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呢!”鲍勃的眼睛也是一刻不肯离开这壮丽的景色,语气中的骄傲,就算是初到这个世界的李白龙,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

单单一个多摩科城,便可以带给国民这么大的荣耀感吗?

塔尔帝国……,似乎是个有趣的国家呢。

这个想法瞬间在李白龙的脑海中转了一圈,于是他的嘴角也随之浮现出由衷的笑容:“那么,让我们快点朝这座‘海洋奇迹’之城前进吧,对于踏上多摩科城的土地这件事,我可是有点迫不及待了啊。”

“喔,哈哈,如您所愿,我们加速前进吧。”鲍勃笑着回应。

两人都再次拿起了各自的船桨,奋力划动起来。

***

多摩科城拥有着四个巨大的船港,或者,也可以直接叫做是港口——作为蒸发之海上最为繁华的城市,并且是非常重要的补给基地和商业中转站,更别提它那可以再蒸发之海上做周期性的自行移动的特性,多摩科城的存在,对于整个蒸发之海地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四个船坞,分处于多摩科城的四角,不但不嫌的多余、或是成为了可笑的对称美的累赘产物,恰恰相反,多摩科城的正是因为有了这四个巨大的船坞,才堪堪能够担当起整个蒸发之海的最大中继站的使命,不论是帝国的军队、商人、平民甚至是海盗,都将多摩科城视为最好的补给目的地,每一年,数以万计的商队,为了配合多摩科城的移动轨迹而修改着自己的航行线路,而鲨鱼般尾随着商队的行动而动的海盗们,更是将多摩科城视为珍宝——多摩科城,可是所有想在蒸发之海讨生活的人们心目中永恒的丰盛田野,意味着丰收和希望。

李白龙和鲍勃从东面的人工港进入了船坞,两人在帆影憧憧的巨大商船的间歇中操作着救生艇穿梭而行,这是又是另外一种奇异的体验,一方面,李白龙从没有见到过如此数量众多的帆船——就算是地球上现代化的渔港,也没有重重叠叠的高大桅杆和巨帆所带来的,那种对数量级别极其直观的压迫感,另一方面就是对于船坞内所停泊的船只本身的好奇,毕竟,在李白龙原来的世界里,帆船已经是值存在于博物馆和电影中的事物了,能够如此近距离的观赏到正在使用中的实物,确实十分新奇。

李白龙不禁又腹诽了几句那个帮助自己进行了时空穿梭的公司,因为自己所带着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场时空穿梭中毁于一旦——除了左手手腕上那只一次性“知识提取器”——就算自己的脑波仪也有着保存影像文件的功能,但问题是,对于一个旅行摄影家来说,摄影器械可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异科技产物能够代替的,摄影是一种艺术,有着它所特定的表现形式,这些仪式般的工具,虽然陈旧,但却被艺术所承认。

在李白龙曾经身处的那个时代,细致入微的全息影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那玩意的艺术价值,绝对无法和一张普普通通的相片相媲美。

“再穿过这些小船,应该就能够找到泊位了。”正在李白龙缅怀着过去的时候,鲍勃说话了。

“嗯。”李白龙随口应了一声,但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鲍勃,我有一个疑问。”

“尊敬的白龙先生,您请说。”

“从进入港口开始,一直到进入船坞,除了一路上沿着岸边陆地所建造的少量瞭望台之外,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看见有什么官方的管理者对我们进行盘问?”

“盘问?”鲍勃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拿自己唯一的一只眼睛看向了李白龙,“先生,我不太明白,您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白龙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解释道,“就是拦住我们进行一些安全检查啊。查看下我们有没有携带违禁品,然后询问一些诸如‘你们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进入多摩科城’之类的问题。”

“我第一次听说‘安全检查’这个词,听上去也很有道理呢。不过多摩科城对于进入港口的船只一向都是不做检查的,也从来不会过问船上的人的身份,只要你依法交足了贸易税,多摩科就是自由之城。”

“有这种事情吗?万一有海盗,或者其他的破坏分子进入了多摩科城,怎么办呢?”

“啊,说起海盗。白龙先生,您请看那边——”鲍勃将救生艇右侧的一艘大帆船指给李白龙看,“看见那面粉红色的骷髅旗没?那是蜜桃海盗团的船。”

“竟然放任海盗进入城市?那这座城市的治安该怎么维持啊?”李白龙有些咂舌。

“您肯定是第一次来塔尔帝国,我尊敬的白龙先生。多摩科城能被成为‘海洋奇迹’,可不仅仅是因为它存在本身是一个奇迹的缘故,多摩科城最响亮的名声,是来自于‘蒸发之海唯一、真正、完全的自由港’这一现实吧。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进入了多摩科城,便只剩下旅行者或者商人这两个选项可供选择了。“

竟然……,是一个自由港吗?

那种无视人们的身份,全部一视同仁的自由城市吗?

李白龙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地球上的超级赌城拉斯维加斯听说过的一句话:只有胆敢容纳所有狂徒和梦想家,拥有黑色和白色两套规则,同时让高尚和罪恶并存的地方,才会是最繁荣的奢华之都。

如果罪恶能创造价值,那么,罪恶也便找到了存在的理由。

这样的哲学可真够让人厌恶的,但尽管李白龙难以接受这种思维方式,却也无法对其进行反驳。

那些所谓的“有活力的社团”,大概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成员的吧。

“那么,城市的管理者呢?”李白龙继续问道。

“哦,是这样的。多摩科城原本的所有者,毫无疑问是那位建造了多摩科城的伟大人物,同时,他也是塔尔帝国所承认的多摩科领主。但那位伟人却放弃了自己领主的身份,并宣布多摩科为自由城市。他的解释是,多摩科作为能够自由穿梭在蒸发之海之上的奇迹,就应该拥有与之相等同的身份,所以,多摩科的领主,应该是城市自身啊。”

李白龙倒吸了一口凉气,让一个城市本身成为这个城市自己的所有者,不但创造了多摩科,并赋予了多摩科真正的生命——这可不是一般的豪言壮语,简直是梦臆般的疯狂理想了。

李白龙不禁有些敬仰起那位建造了多摩科城的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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