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妍在听说金鱼君外出了后,两口吃下一个茶叶蛋,就寻去了,午饭时垂头丧气地回来,跟门板撒了会儿气,又是踹又是摔,最后更加垂头丧气地坐到了饭桌上。
一个茶叶蛋哪顶饿啊,来,吃个鸡腿!我夹起一只放到顾妍碗里,小姑娘像跟什么都有仇似的,张嘴就狠狠地咬起来。这鸡腿跟我没关系啊,可我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你说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二哥总是说忙,爱理不理我的,钰哥哥总是让那些不入流的女人气我,还……还让我找不到他!我是不是这么惹人讨厌?”
乖乖!这说着说着,眼泪就一滴一滴地往碗里掉。我摸了摸额头,小姑娘啊!你让我怎么回答?你二哥是肯定喜欢你的,不然怎么巴巴地任你玩闹,还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可是金鱼君嘛,人家的确不喜欢你啊,假如喜欢你,我就不依了。
“我们四公主,又活泼、又可爱、调皮地像小百灵一样,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喜欢!”出声安慰,然后又起了鸡皮疙瘩,回头跟李婶说说,这几天别杀鸡了。
我将手绢抽出来,塞到顾妍手上。
“快擦擦,这么漂亮的小百灵哭花了脸,就变成猫头鹰了!”
“那他们为什么那样对我?”
真是个犟姑娘,我望了望鸡腿,又望向顾妍。
“其实,男子每个月也有身子不适的几天。”
“……”
男子花言巧语可以骗的女子高兴,事实上,女子的话也同样可行。顾妍在听了我那句‘男子每个月也有身子不适的几天’后,果然不哭也不气了,转而一个劲地追问我。
“那他们会不会肚子痛?”
“那他们会不会碰不得冷水?”
“那我每个月叫御膳房多煮点红糖水,给二哥送些,不行,我要讨些红糖来给钰哥哥。”
我咬了好久的后槽牙,才忍住没有笑出来,最后说了一大圈,小姑娘才明白男子那几天和女子是完全不同的,人家只会出脾气,不会出元气。
经顾妍这一哭,哄好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终于明白女子们为什么喜欢扎堆聊天,简直是太容易打发时间了!
白鱼君来接我的时候,顾妍正说到白鱼君为了给她掏鸟蛋,头发上粘了鸟屎的事。看我们笑得欢,白鱼君也弯了眼睛笑起来,最后大家甚欢地挪了挪屁股,坐到金迷酒楼的包厢。
“二哥,你记不记得有次你出恭没带纸,蹲在茅厕里嗓子都喊哑了,还好是我路过时听到了,最后又给你喊了两个宫女,扶你回去的?”
“瞎说,我带纸了,不小心掉进去了。”
“那二哥,你可不能不承认!有次你在我碗里埋了一只蚯蚓,结果宫女不小心把碗换了过来,你吃到蚯蚓,吐得黄水都出来了,一天不敢吃饭。”
“呵呵,那是我活该啊!”
“那二哥,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猎兔子啊?上次为了送我一只活的兔子,你杵个木棍,在树林里找了好久,才抱回两只小小的刚生的兔子,还骗我说是追到的,我就知道你是从兔子窝里抓的。”
“小兔子也会跑的!”
……
顾妍兄妹讲着小时候各种趣事,顾妍脸上是幸福而俏皮的笑,顾捷也放下架子,笑容深刻,仿佛回到那个回忆里。
事实证明,别人的故事里,我们永远不会是主角;别人的回忆里,连个影子都不是。
我静静地听了一会,笑了一会,然后握住茶杯,轻轻倾斜,让茶水顺着内沿一圈一圈转着。
灯笼里的光倒映在茶水上,竟也能有月亮入湖的感觉,拣尽寒波不肯栖,随波逐流到天明。
“怎么了?冷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鱼君和顾妍停止了回忆,两人都关切地望着我,我笑了笑。
“不是,笑了这么久,饿了!”原来,我竟不知何时,拢着肩膀,双手交握了茶杯。
“说到饿,我也饿了,妍儿呢?”白鱼君也笑起来,转过去问顾妍。
“早饿了,中午就没吃!”顾妍蹬蹬地跑去打开门,伸出头对外面喊了起来。“小二!快上菜!都等这么久了!”
虽说是金北菜系,可我硬是没有吃出金北的味道,从前也没发觉自己有多怀念金北,此时却真真有些想念了,细细想想,又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在想念金北的什么。只得随便咽了几口饭,和吃饱喝足的顾妍回到驿馆,就直接回了房。
躺在床上,胸口闷闷的睡不着,这来了泽西后,我真有点择床了。以往沾上床就缠上周公,现如今动不动就来个难以入眠,可我这是为了哪门子不能入眠?!
披了衣衫,站在窗前吹夜风,抬头看天找不到月亮,低头望地寻不到影子。突然想起千柳湖的花街中,我和金鱼君听了近百遍的小曲,讲的是等不来情郎,对影子自怜,于是轻轻地哼起来。
哼了一遍又一遍,哼的连树叶也沙沙作响开始伴乐,哼的连鬼都来伴舞了,因为窗台上突然坐上一个黑影。
“这曲调好生哀怨,是在等我?”
“不是!”
“怎知我会来?”
“不知!”
“咦?你今天不对劲啊,做噩梦了?”
“没有!”
“那是一天没见,想我了?”
“想了!”
金鱼君没想到我这么回答,坐直了身体,没再发问。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将头搁在他肩上。
“这么晚怎么又过来了?”
“哦!我做噩梦了,出来晒晒月亮!”金鱼君低低地笑着。初三的月亮,你烤火晒啊!我用力揪了他的手臂。
“怎么过来了?”
“月黑风高夜,四周看看,有没有狗洞,地道什么。”
“找到了?”
“月黑过头了,看不见!”
我呵呵地笑了,将头在他肩上蹭了蹭。
“金鱼兄!”
“嗯!”
“白金鱼!”
“嗯!”
“哥哥!”
“嗯!……不对!阿姝啊,我不是你哥哥。”
“当一回哥哥用用不行啊?”
“行!我是你哥哥!”
“嗯!”
“我是你哥哥!”
“嗯!”
“我是你夫君!”
“嗯!……”
每个人总会有情绪不佳的时候,也许孤寂,也许失落,也许就是出于莫名。有时候希望被安慰,有时候又希望被安静。
但总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不管是一根手指,还是一声叹息,都能扶起跌在地上的影子,吹开压在头顶的阴霾。这个人再脆弱,都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就因为这个人本身。
昨晚被金鱼君讨了口头上的便宜,佯装生气地将他推下窗台,关了窗户钻回被窝。说来也奇怪,‘夫君’两个字让我心头痒痒的,一个人在床上裹了被子,念了几遍,然后就睡着了。
被惯养出来的习惯很可怕,可这被折磨出来的习惯更为可怕。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爬起来,看看门外那一群老宫人是不是又在列队,看到空荡荡的门外,心中还是有瞬间的不适。当幸福的事情来临的时候,我们要先缓一缓再高兴,不然会噎到自己。因为一想到从此再也不用辛苦自己的眼睛和手指,我高兴地要欢呼,然后张口就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咳了好一会,才擦了擦眼水,叫了水洗漱。这个早饭吃得甚是诡异,顾妍也不再憋着自己,这喝粥嚼菜和大家统一了意见,此时和红蕖、绿池都是一样的吱溜声。可怪就怪在从来爱啃包子的唐俊,今天啃着麻团,一个劲地看着我,嘴角还笑得不怀好意。
我不由地有些发毛,左右上下检查了衣服,仪容没有任何不妥,才咳了声往唐俊凑了凑。
“我说,我没有不给你吃包子啊,你别客气!”
“麻团好吃!”笑得一脸诡异,不是好东西!
“青蛙是吃不到天鹅肉的,哪怕你脖子长得再长!”
“呃……咳……”唐俊又将头埋到桌肚下使劲咳着,好一会才缓过来,趴到桌子上,看样子只有喘气的劲了。
顾妍见唐俊的样子,皱皱眉,拿了一个茶叶蛋回了房间。我对红蕖眨个眼,好姑娘立马站起来说去厨房看看中午什么菜,绿池则是不声不响地搁下碗,提了水壶去给盆栽浇水。
“说吧,干嘛这样看我?”我用筷子敲打碗沿。
“公主花容月貌,就忍不住看两眼。”这么说,红蕖要比我好看,你看她一向不止两眼。
“哦!那你要多看看,最好把你家爷也叫来,不然过几天就是想看也……”故意拖了音,用手托住脸,对唐俊挑挑眉。
“没事!爷有的看,有的看!”唐俊笑得心有成竹。我也笑了起来,有的看,我就放心了啊!老娘心宽,供看不脸红的。
“我家红蕖可好看?”
“啊!爷给我吩咐了事,差点忘了,我先出去了,公主,您慢点吃!”
唐俊拍拍屁股,跑得甚快。这人都走了,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便晃荡两条腿,走到院子里,站在院中向四周看看,这白天看起来就亮堂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