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声音从车帘里传出,然后青衣的余玄音走了出来,微微一笑,清淡而儒雅。其实,我家金鱼正经地笑起来的时候,比你还好看!
“玄音?你怎么来了?”
树荫下传来哼的一声,我望了望,故意对那冷个脸的人挑挑眉毛。
“阿书,你的词卖掉了,我来给你送银子的。”
余玄音递给我一个钱袋,里面沉甸甸,我连忙打开,倒了一个出来摸了又摸,银子!
“这么多?”
“是啊!词写得好,我才让人送到书斋,第二天听雨楼的花魁买了一副去,第三天一早就来把剩下的两首都要了去,顺便说月中还来讨几首。”
乖乖!遇到金主了!好姑娘,你只管要啊!
“成啊!我再写几首,你带回去?”
“以前是玄音小看了阿书,惭愧惭愧!”
儒雅的人弯腰作揖,这让我瞬间受用无比,连忙邀请中午在早生嫂家吃饭,余玄音也不推辞,跟着小秋就往村里走,我将钱袋捂在胸口,刚要迈步,却看到树下的少年,如果之前是冷冰冰,现在就是恶狠狠了!我这是掘了你哪辈子的祖坟?
“走吧!加双筷子,不麻烦!”
“不用!”
啧啧!不用?你的眼睛怎么总是往那青色的背影瞟去!
我也望了望那背影,哎!很修直,但是没有我家金鱼的气质,在客栈住一间房的时候,他半夜爬起来去茅厕,我还偷偷盯过他只穿贴身衣物的销魂背影呢!等等!我又走神了!造孽!转过头往少年凑过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可听过?”一张皱眉的脸,就知道你没文化,我又好心地凑近些。“回去翻翻越人歌,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你的师父也会明白!”
说完,自顾自地回家去多淘了一碗米。早生嫂一见来了客人,也不多问,直接去鸡窝抓了几个鸡蛋,又和小冬捉了一只最大的公鸡,等做好毛豆烧鸡、青椒鸡杂、空心菜和菜叶汤,孟家少爷迈着长腿也晃了进来,对早生嫂点点头,径自坐到他师父旁边。
于是早生嫂又添了一副碗筷,招呼大家吃饭。
小秋和小冬趁等饭的功夫,已经和余玄音熟络了起来,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西席,自然讲的东西更符合小家伙们的兴趣,两个小人儿在吃饭时,还一个劲地说要跟着先生多学习,我将筷子敲到碗上叮叮响,才有所收敛。
师父在此,眼睛长脑勺去了?!第一次教学生,自然是有疏忽,是有欠缺,你们不能等我不在的时候说嘛!恼火!
突然桌下的脚被人踢了两下,谁还嫌我不够堵的?正要低头去看,却见对面的美少年扯了嘴角,甚是得意。
咦?
我抬起脚就踢了过去,却不想正低头吃饭的余玄音蓦然抬起头来,望望我,又看看憋住笑的美少年,一脸的疑惑,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夹了一个翅尖,放在嘴里嚼得咯吱响。
吃完饭,我背了五首词,又将其中的字和典故做了释义。两姐弟又闲不住,每听一句总要问些问题,倒是美少年拧个眉毛听的用心,但那频频转走的余光,分明表示了醉翁之意。
待日头偏西,师徒二人才辞行,美少年临上车时终于悄悄靠过来。
“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师父好像很喜欢!”
“因为没病,才能喊得出来,这真要有个病,往往是脉脉不得言的!”
“什么意思?”
“你病得不轻啊!”
“……”
望着那远去的马车,我想我也是有病的。
两姐弟倒是浓浓的不舍,还追着小跑了几步,赶忙拽住两孩子,人家又不是你们的爹!
“师父,先生他什么时候再来?”
“师父,先生讲的狼来了的故事很好听!”
“师父,亡羊补牢的故事也很有趣!”
“师父……”
果然,我是有病的,总是讲些男子和女子的****纠葛,而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思维和接受能力,我这个岁数的时候,还认为太监和宫女是一样的存在呢!
哎!莫怪!我不是没带过孩子么!
但是,徒弟们,我总归也教了你们半月有余,总归也是出自儒林豪门,你们师公最恨弟子不给师门长脸的,于是,我决定洗心革面,正面做人,拉了两只小手往回走。
“我也会讲小动物的故事,比先生讲的还有趣!小马过河,猫捉老鼠,要不要听?”
晚上,带两孩子躺在院子的竹床上,望着夜空,讲了小时候嬷嬷们给我讲的故事,本来还记得不清晰,但是越往下说,越是能想起更多,原来孩童时候遇到的东西,虽然不会经常想起,可总是好好地待在记忆中。
事实上,小时候拥有的一切,在无形中是一生久长;而长了岁数之后,却连用生用死发下的誓言都能轻易忘记!
越人歌,女子往往用来对心仪的男子表白,可轻易地攻城掠地,更别说它本来就是男子对男子表达的经典了。想必美少年已经吃下一城,因为才过两天,就命人驾了马车请我到镇上的酒楼吃饭。
这是何等的荣幸啊!难得这么礼遇,我要给足颜面,之前美少年可没少刮我脸面。于是,烧了热水,洗过澡洗了头发,换了新裙子,梳顺了头发,才姿态蹁跹地上了车,虽然我是看不到自己的走势,但是那家丁等得满脑门子汗,弯腰奉承的笑脸让我很受用。
进了包厢,美少年没有站起来相迎,却也不似之前冷冰冰的疏离,不自然地点了点头,“来了?坐吧!”
你不跟我客气,我也不能跟你生疏了是不?于是一屁股坐下。
“山有木兮……”
“你们到外面去!”美少年打断我,直接将家丁撵了出去。“你怎么看出来我对师父……”
“掐指算的!”我将拇指和中指捏到一起,架在桌面上。
“……”
就我在话本里爬滚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你一见我就巴不得抽筋拔骨,吃肉饮血的憋尿脸,而黏在余玄音身上的眼神却是如糖似蜜,脉脉如水。我的眼神好使的很!
何况你家下人们的眼神也很好使啊,生怕我抢了你的菜,其实吧,你的菜塞牙!
“这种事情,寻常的很,不用藏着掖着,大丈夫,要有所为!”
“哼!谁敢说半句试试!可是师父是读书人,我怕他……”
“那你有没有对你师父念……”我对一脸愁苦的人儿眨眨眼,你懂的!
“念了!今天早上我练完剑,正好听到师父在品析你的词,于是我就走到师父面前,全部念完了。”
“你师父怎么说?”是不是很感动?或者是不知所措?再或者是见鬼了的神情?
“师父……师父什么也没说,让我今天把‘蒹葭’背会。”
呃……‘蒹葭’和‘越人歌’是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耍我!”
“大侠,我不敢!”我不是不敢,是不想!这一个卖书的遇上一个卖兵器的,一个儒生碰上一个耍武的,还师父与徒儿,虐心虐肺又虐肾的事情,你懂一个期待看好戏的人的心情吗?哪有心思给你出岔子?!
“哼!”
你别耍脾气啊!再说耍脾气多幼稚!我喝了一口茶,故作深沉。
“感情的事情嘛,太容易了就不靠谱,人们也不会去听诵传扬,一切要循循渐进,慢慢来!慢慢来啊!”
“怎么来?”
“相信我,我是过来人,再给你支一招。”闻言,美少年又收敛了臭脸,一副有屁就放的神情。
“读书人讲究情致,你不如送些他喜欢的东西,书画、棋谱、茶具、乐器,随便挑!”
“能行?”
为了我这个谋士顺利上位,我用父皇他做父亲的名义发了誓。
冤家宜解不宜结,易结不易解,如果你知道了对方的秘密,且又为他掏心挖肺的谋划,这就易解了!
两倍小酒下肚,美少年的舌头不灵光了,开始吹嘘自己的武功,以及自己兵器了,于是我也顺着摸上去。
原来孟家老二,也就是美少年的二叔,在京城做守卫统领,是大皇子的部下,自然也识得三皇子。果然,这皇家门路越是牢靠,才有家财万贯的生路。
三皇子是被亲侍带回皇宫的,伤心欲绝到闭门不出,连大皇子都镇不住,皇后每天坐在床前开导,各地的权贵商贾也搅动脑汁,送些东西来讨好三皇子,谁让他大哥最疼这兄弟呢,于是孟家当家的把美少年最心爱的宝剑和香鼎贡了上去。
被剥去了心爱之物,自然要叽歪了几句,讲到三皇子,这不食男女****的美少年骂完人家夺人所爱后,也感叹了几句三皇子用情至深,金北公主死而无憾之类。我扶了好长时间的额头,憾尚不曾有,但是怨却是极深的!
回到村里,姐弟两到外面疯玩去了,我又坐到门槛上,数了好久的蜻蜓。晚上也没有心情讲故事,望了好久的星星一个劲地发呆,银汉迢迢,得相逢,才胜似人间。
不知道哪片云彩路过你的屋顶?你一抬头就望见的是哪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