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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名叫王般若。

但凡拥有,便都属于自己,唯有名字是你的,却被别人频频使用。人人都想当名人,意在他的名字被更多的人使用,如此而已。老师的名字有些不凡,奥妙而高古。是源自佛经,般若即智慧。当然不是凡智,有洞观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意。字面平淡,你得去想。依佛学而言,金刚能破除一切坚阻,但般若之智能断金刚。老师长相极为秀慧清雅,实乃天人也。她双眸黑丽而波光闪闪,眉长入鬓,面庞白净,唇红齿密,鼻梁挺秀,聪慧之气灼灼,真正是名如其人。

比及老师,我的名字真是俗而尴尬,学而不魁,无所作为,我辈人太过于急功近利,于是名字便也急扯白脸了,贪财的谋势的好武的求运的,等等。白而浅显,不知遮掩隐意。

老师极为自信,但不刚愎自用,是坦诚大度,所以愿意听取别人的劝导。她的聪明使我心悦诚服,举一例。她坐在茶几上,小腿儿悠悠,小手儿画画,背诵王之涣的《登鹳雀楼》诗:白日依山尽,就是太阳到山后边去了;黄河入海流,就是水流啊流到水里去了;欲穷千里目,是想看的很远很远;更上一层楼,就是从一楼上二楼,再上三楼四楼。她表情丰富地自说自话,而围众却早已笑成一片,老师不笑,问:你们笑什么?而后极自信地说,看我聪明不?厉害吧?众人齐赞:聪明,厉害!无论于电视机前,或于街市中,但有迪斯科音乐,老师便翩翩起舞,摇摆身体,或是模仿模特儿走台步,从不在意围观的人众多少,如入无人之境。

这种坦荡大度与自信,令我自愧而汗颜,我是极缺这种自信和勇气的。凡事未说便先气馁,这么些年,没活出自信来。做人犹如提着鸡蛋过闹市,不敢碰人,唯怕人碰,常会自谦到失去自我,然而还有人著文说我“狂妄自大”,真不知该怎么着好,真正活得好累。不提,我只是羡慕老师的从容。

老师没有人的社会等级观念,在她眼中,一切人都是平等的,她具有一种先天的公民意识,为表示自己意见,她常会用眼泪来增加其强度。所以,当她呼喊“老邢,邢老汉”时,我便急忙悦声答应,虽然周围的人众不断向她灌输人的等级自然序位及划分,但她浑然不觉,仍以平等态度待我,指派我干这干那,不因我的年龄大而有所顾忌。我辈人深知平等的可贵,但言行总是两样,见了洋人媚,遇着乡下人便横,穿着西装,骨子里却还依然封建等级意识浓厚。念及此,便愈觉王般若真该是我的老师。

老师天性爱书,常抱一摞书翻看,然而不识字,便坐于我的膝上听我朗读。我手捂封面彩图,考她书名读音,她便掀开我的手,而后读出。她随即也用此法考我,当我大声读出后,她便由衷地赞道:你真聪明呀!我乐得屁颠屁颠的。当然后来不看彩图,她也能读出书名了,老师没有忌妒心,能真挚地夸赞胜过自己的人,这是我辈人的心胸所不能及的。无论居于何职,心中总是存有一个小,容不得人,尤其是才能卓越的人,弱于自己的不扶助,强于自己的便图谋排挤除去。武大郎的心态,人人皆同:容不得高个儿。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不受累于此因,真该向老师学习!

老师淡漠金钱,拿着人民币当花花纸玩,既是玩物,便在足厌之时丢弃。百元大币也是如此,超凡脱俗了。老师没有口若悬河的教导,当然也不布置作业,全然不当我是学生,语言行事一派我行我素,却有一片慈悲心,善爱一切人与物。见了砧板上正在被切割的鸡,便问鸡痛不痛;见了刀下蹦跳的活鱼,便说多可怜呀,放了它吧;等等。我辈人真该羞愧,无所不食,当然不是为果腹,是为了身份和做派,世上没有龙与凤,若有,也给吃光绝种了,比及于她,王般若真该是我的老师!

王般若何许人也?我的外孙女,现在才两岁四个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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