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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段家遗孤景之

苍山莽莽,荒草四野,在一处荒凉的空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体型瘦弱,正神情悲切的跪在那里。少年的面前是一座新坟,简单的木头碑文上写着:慈母段氏周湘之墓。光秃秃的土黄色使得衰草连天的冬野更加的荒凉,萧瑟。

“爹惨遭歹人陷害,至今还不知仇人长什么样,如今娘又为了我,惨死在妖孽之口,身为人子,在外不能寻得仇人报杀父之仇,在内又不能保护母亲周全,还连累母亲为我送命,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界……咳咳咳……”

少年跪在那里,用力的捶打着地面,哭了一阵,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脸色极为苍白,面颊却呈现一种不自然的酡红,显然是带着病体祭奠逝亲。孱弱的身体,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因为寒冷而剧烈的颤抖着,像是随时能昏倒过去。

正是隆冬时分,天上彤云密布,黑压压的连成一片,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寒风不停的呼啸,一粒粒的雪茬儿如大颗盐粒一般,时不时从无边的苍穹掉落下来,砸在脸上,如刀割一样。少年兀自伤心垂泪,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无关。

“你娘的死又不怪你,你就不要这么责怪自己了。天气这么恶劣,等会儿说不定就会下大雪,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又病着,还是赶紧回家去吧。”身后的一颗大树后,一个小女孩儿突然走出来,关切的劝道。

女孩儿和少年差不多大,背着一把三尺长剑,剑鞘被粗布缠绕绑在身后,几乎占了她全部的身高。她已经在树后面藏了好久,一直静静的神情复杂的看着少年哭泣的背影,不忍打扰。但是荒野寒风袭来,少年在风中如小树般摇摆。她穿着软暖的棉衣,披着厚实的兽皮大氅,依旧被寒风吹透,冰冷的不停打颤。更何况衣衫单薄的少年。终于,她忍不住的走了过来。

少年转过头看了一眼女孩儿,赶紧低下头,擦擦眼泪。大概是因为被同龄的异性看到自己哭,而感到不好意思,有些难为情。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训练场训练射箭的吗?”少年认得云木颜,一边抹眼泪,一边不自然的询问道。

“哎。”云木颜轻叹一声,蹲在少年一旁,神情极为狼狈的道:“我又被云萝姐骂了,骂的可惨了,所以……”

“所以你就又耍小孩子脾气,跑了出来!”少年看云木颜不说了,似乎什么都了然于心,神情严肃起来,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段景之大多时间在家休养身体,对云木颜的了解只局限于训练场上的偶尔接触。知道她的功夫在同龄人中很出众。尤其用剑用的很好,不过射箭就差多了。段景之对云木颜的印象是很自大,执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也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给她的评价皆是类似于任性,冲动,大胆,无脑……这样的字眼,听起来很糟糕的一个孩子。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但是我也是有苦衷的……”云木颜有些沮丧,对段景之倒是一点不生分,很自然的坐在他身边,极为无奈找着客观理由道:“你知道我射箭总是不好,难道是我不够努力吗,难道是我训练的时候偷懒了吗,都没有!可是我就是射不准靶心,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一味的挨骂吧。”

“总是要多加练习才会出效果,你就是太急于求成了,又不肯踏实练习,所以总是没长进!”对于云木颜这一缺点,少年其实早就想提醒了,只不过他大多数病着,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

“我急于求成还不是云萝姐总是嫌我笨……我又不是天才,样样都要精通,有一两个弱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嘛!”云木颜依旧不满,说着说着转头看向少年,懊丧的表情突然转为一脸的崇拜。这个段景之也没怎么去训练场,可是箭术却是一流的好,是个真正的天才。不由得说道:“我可真羡慕你啊,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箭术也就不用天天挨骂了。”

少年听罢,先是咳嗽了一阵,头垂下去,又是一脸的哀伤:“你也不用羡慕我,我这副身体整天病怏怏的,现在恐怕连弓弦都拉不满吧……我娘要不是为了给我调养身体,进入深山采药,也不会咳咳咳,也不会死……都怪我,怪我咳咳咳……”

少年说着就去看那块墓碑,立刻又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起来。他剧烈的咳嗽着,咳嗽的浑身颤抖,几乎支持不住身体。眼见自己的抱怨惹得少年这样伤心,云木颜很不是滋味,真担心他就这样咳死在这冰天雪地。赶紧把自己的兽皮大氅脱了下来披在他身上。又伸手去拉少年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架起来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这些了,你还发着烧,我这就送你回家养病!”

少年渐渐的平静下来,却把胳膊从木颜手里挣脱出来,大氅脱下来塞回到云木颜手里。不自在的说道:“你不要扶我,我自己能行!还有,衣服,衣服是你的,我是男孩子,怎么能,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

说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在了前面。但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加上身体虚弱,脚下一个不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云木颜抖抖适合任何性别人穿的羽青黑色大氅,翻了个大白眼,不悦的嘀咕道:“真是个倔脾气,这个时候还跟我客气什么啊!”依旧把大氅裹在少年身上,连拖带拉,把少年拖到村口的一座小茅草屋子里安顿好,然后打量起少年的家来。

屋子四壁都有缝隙,有风透进来,里面没有火炉,冷如冰窖。屋内摆设极为简陋:一张木板床,单薄的被子,一副桌椅,两副碗筷,冷锅冷灶,缸中没有米面,只有一些野菜还有草药,灶间挂着一块干瘪的鹿肉,连一口热水都没有。心中不由的叹息:“这娘儿俩也真够惨的,真难以想象以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少年名叫段景之,并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十几年前,她的母亲周湘抱着还是婴儿的他,独自一人来到这里避难。听说段景之的父亲是被歹人设计给毒杀害死。她的母亲抱着他逃了出来才免与被仇人杀害。

村子的人还说,从他们母子的言谈举止还有刚来到村子时候的穿着打扮来看,并不像是一般的乡野村夫之家。可能只是家遭大祸,寡母弱子,无有所依,生活无以为继,才沦落至此山村来。

这些年,村子里的好心人也会时不时的接济一下他们母子。段景之的母亲周湘生的端庄秀美,很有大家之气,有不少爱慕者追求她。但是周湘发誓不嫁他人。独自一人支撑着生计,一心养育幼子,每天教导督促段景之随着村子里猎户的孩子们好好学本领,待将来学有所成,回到原来的家乡,替自己的父亲报仇,一雪流离失所之耻。

云木颜的村子处在北方妖域接壤的深山野林,附近时常有凶猛的野兽出现害人,是非常危险的区域。但是这里也尤其多狩妖猎人,每个狩妖猎人从小都学习各种捕猎技术,平时更是上山入林无所畏惧。周湘之所以带着孩子最终选择在这里定居,就是为了让段景之学习这样特殊的本事对付仇人。

但是山中生活环境恶劣,段景之又患有不足之症,从小身体孱弱,经常一病不起。这个时候,段母就会四处求医问药,有时候为了得到一味儿良药,不惜以身犯险,独自一人进入深山采药。

就在上个月初,一个偶然闯入北山天人峰的猎人,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食饵的踪迹。食饵是道家藏药,是一味补气益中,调理血脉,固本养元强身健体的道家良药,服食之后可增加恢复人的元气,对像段景之那样的病症有脱胎换骨之效。食饵极为罕见稀缺,只有极有缘分的人才能遇到,虽然一朝出世在北山,但是,还无人敢真正去采摘。一是因为北山离人类居住的村子太远,人迹稀少,二是天人峰的山洞里有不少的厉害的妖兽栖身在那个地方,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狩妖猎人,也不敢轻易涉险。那个发现食饵的猎人也只是远远的望见了一团,却并没有采摘。

段母思虑再三,终于没有抵挡住诱惑,爱子心切的她不顾村里人的劝说,独自一人,携带者兵器,进入了北山,寻找有食饵的山洞。

周湘虽然一介女流,却也是个女中豪杰,她的本领不在村里人之下,如果只是遭遇那些常见的妖兽群,应付和自保也不是不可能,因此敢如此大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天,天人峰附近出现了一只玉色长毛猿。

玉色长毛猿原本生活在天人峰北面的妖域,它们身材巨大,妖力霸道。动作迅速,神出鬼没,很少有人能逃脱它们的猎手。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体液有强烈的腐蚀作用。不过,这些妖兽一般极少涉足于人类的区域。但是或许就像老人们说的,食饵出世是天现异象,必然也会跟随其他的异象。而这异象,或许是福,或许就是玉色长毛猿这样的灾祸。

段景之的母亲,就是在采集食饵的时候,被一头玉色长毛猿给撕碎了。当村子里的人们赶过去的时候,只收拾的些许残肢回来。

一开始,也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把段景之的母亲咬死的。但是,在周湘残骸的附近,发现了许多凌乱的巨大的脚印,这些脚印太巨大了,还从来没有一个狩妖猎人见过这样大脚印的野兽。

云木颜的爷爷是这一带狩妖猎人的领袖,是个沉着稳重的老人,他经验丰富,见识广博,观察细致入微。收拾尸体的时候,发现周湘残碎的尸骨上有腐蚀的痕迹,猜测是传说中的长毛猿出现了。

北山危机四伏,他们收拾完尸体,就匆匆的返回村子,村子里的人们不忍心让段景之看到自己的母亲的惨状,因此就把她给埋在了村外的坟地里。

周湘走后,段景之心中已经十分的焦虑不安。等得知村子里的人们返回的消息时候,他看到的就是母亲的坟墓。一下子就病倒了。将近一个月都没能下床,直到今天才勉强拖着沉重的身体,亲手给母亲立了一块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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