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之北,有一村庄坐落在边境之地,此村名为北渭村,村庄人口只数百。
北渭村四季如冬,村民们多以打渔为生。严冬腊月,正值跨年之际,原本是欢庆的日子,而村中却弥漫着一股死亡气息。放眼望去,不见一丝炊烟,村中一片死寂。
村子的南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拖着一个人形冰雕缓慢的走着,那冰雕的体型比这身影还要大上数倍。
整整一个月,这个弱小的身躯一直重复着一件事,他将村中的冰雕一个个的拖入村南的墓地之中。
这一日,村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一身白衣,肩头扛着一个黄布裹着的尸身。
此人身高六尺,威武雄壮,脚下看似慢步前行,实则走的极快。肩扛一人仍能做到踏雪无痕,一路走来竟未留下一个脚印。
他从南方来,停在了村中墓地处,看着不远处的孩童吃力的拖拽着一具被冻硬的尸体。
孩童路过他的身边竟视他为无物,专注的拖行着。
“小儿,敢问此地是何处?”白衣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充满磁性,又如利刃出鞘,引得周围刮起一阵寒风,让那孩童不由的哆嗦一下。
孩童抬头看着白衣男子,眼中充满疑惑,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问道:“大叔,你肩扛为何物?”
“我扛的是吴国。”白衣男子目露敬畏。
那孩童更加疑惑了:“此地便是吴国之北呀,你怎能扛得下吴国呢?”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他,眼神转而悲伤,良久才又问道:“小儿,你姓甚名谁?”
“我叫秋白,爹爹说这天下都姓吴,所以我也姓吴,难道还有其它姓氏吗?”
孩童的一番话引得白衣男子黯然神伤,他抬头望天,心中不由感叹:“吴王啊!你视百姓为己出,是以天下为一家而治国,百姓尊你为父,为何这苍天又容不下你?是因为你抢了它的势头吗?”
白衣男子又看向孩童:“这村中发生了何事?”
“一个月前,北方一群穿白衣的匪人路过我们村,爹爹将我打晕藏于地窖中,等我醒来村中便是这般模样。”孩童说这话时神色不改,就像是在诉说平常之事。
“这满地尸身你不害怕吗?”白衣男子有些惊奇。
“这里都是我的叔叔伯伯们,我为甚要怕?”孩童继续拖着手里的尸骨:“爹爹说,生不过一场好梦,死又有何惧,路有冻死骨,能找个安息的地方便足以。”
白衣男子听完此番话后沉默不语,顺着孩童前行的方向走到了墓地中,在一不起眼位置徒手挖出一深坑来。
“叔叔是要将吴国埋藏于此吗?”身后又传来孩童的声音。
“恩,他在这儿吴国便就在这儿。”
孩童不解是何意,怔了一会儿,随后拿起墓地里放着的一把炒菜用的铁铲,也开始在地上挖起坑来。
放眼看去,这里摆放着许多断掉的铲子,想必这孩童已是挖了很久一段时间。
“小儿,你每日都吃些什么?”白衣男子埋好土又打量起这孩童。
“家里地窖里存了些干鱼,够吃一段时间。”
“要是吃完了呢?”。
“吃完便挖个坑把自己也埋了。”孩童抹了一把汗水,继续挖着土。
白衣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看这孩童越发觉得可爱,如此年纪便能看淡生死,不惧于世,不知是无知还是本就天生如此。
他捡起一根枯枝,看向孩童:“我来帮你如何?”
孩童疑惑的看着他。
只见白衣男子纵身一跃,如苍鹰翔于空中,接着一个翻腾,头朝下,直直的又朝地面落去。
“咿呀!”一声吆喝,那地上的冰块似乎都要被这声音震的裂开。
男子手中枯枝开始变的虚幻,竟也发出阵阵嗡鸣声,而枯枝顶部竟闪出了一道剑芒。
他从上至下对着地面劈出一剑,剑芒在地面上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而手中枯枝化作粉末同样消失在这天地中。
白衣男子落在地上,地面没有任何变化。孩童又是疑惑的看着他,他刚刚那一招气势惊人,但却不知是如何帮到了自己。
只见白衣男子脚下轻点,一个闪身便来到孩童身旁,而他刚刚所站之地轰隆一声,竟裂出一道沟壑来,这沟壑长百尺,宽五尺,边角处平整光滑,如利刃切割一般,深不见底。
孩童瞪大了双眼,满脸吃惊。
白衣男子双手背于身后,寒风吹过,白衫猎猎作响,好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他正等待着孩童说些崇拜的话语。
“叔叔,村里只剩两户人家未埋,你挖这么大一个坑,埋起土来岂不是更费事。”
白衣男子再也保持不住高手风范,没好气道:“你早说呀!”
“你也没问我,就直接跳到天上去了,我怎知你要作甚。”
……
冰雪覆盖的土地上,夕阳将两道身影拉的老长,一长一幼,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着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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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北渭村一片死寂,伸手不见五指,村中连虫儿的叫声都听不见。而此时村南的墓地上隐约看得见一丝微光。
一孩童提着一盏油灯,指挥着沟壑里的白衣男子。
“大叔,你怎么这么笨啊!铁柱哥和亮叔是一家人,你怎把他和隔壁梅姨放到一块去了。这里只剩十五口人,你怎么总是放不对位置呀!”稚嫩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哪里知道谁是谁,刚刚你在上面的时候怎么不说清楚。”
“你也没问呀,拖着他们就直接跳了下去。”
“你给我下来!”
“这坑太深,我怕!”
……
片刻过后,白衣男子跳了上来,盯着孩童身旁一具娇小的尸骨。
孩童像是把什么心爱的宝贝交出去一样:“她是花花,我们定了娃娃亲,你在她身边也给我留一个位置。”
白衣男子接过花花,又跳下坑去,将她安放在坑尾的位置,随即又跳了上来。
他二话不说,再次捡起根树枝,飞上天去,对着沟壑周围画了个椭圆,只见两边泥土向内倒塌,瞬间将这深坑掩埋。白衣男子落地后牵着孩童就往西走。
“大叔,我给花花雕的小木人你还没埋下去…”
“别说话,我们走!”
“去哪里?”
“去西边!”
“西边是哪里?”
“不要问,只管走。”
“爹爹说不要随便跟着生人走。”
“我不是生人,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师傅。”
“可是爹爹也说过,不要随便拜人为师。”
白衣男子停下脚步,闭起双眼,此时没有风来,但他的长发诡异的飘舞起来。
不一会儿,一股凌烈又暴躁的剑意从他身上散开,地上的枯枝残叶纷纷飞了起来,围绕这二人开始旋转。
这些杂物越转越快,孩童已感呼吸困难。
“万!剑!归!宗!”随着白衣男子的一声大喝,那些残叶和树枝似乎变做一把把锋利的剑刃,朝四面八方极速的散去。
孩童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听得见一颗颗大树轰隆倒塌的声音。
白衣男子使完这一招,拉住孩童的小手继续向西边走去。
“师傅,你叫什么名字?”
“朱子愚。”
“你为什么不姓吴?”
“我也姓吴。”
“那你为什么叫朱子愚而不是吴子愚呢?”
“你要再问一句我便拍晕你。”
孩童不由得伸出右手摸了摸脑袋,左手被一只大手拉着快步前行,不知前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