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玥倾风轻云淡地说:“自十二岁那年从南边战场上回来,我就不恨任何人了。”
末了,玄玥倾眼神一凛,他璀璨如星的眸子紧紧盯着百夏茉,一字一顿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挺恨你的!”
百夏茉清楚玄玥倾说的是什么,她假装不知,笑眯眯地说:“有什么好恨的,我们可是好朋友。”
玄玥倾此刻一扫刚才的淡漠和浅浅忧伤,一脸玩味地看着她,问道:“你就没什么故事跟我分享一下?”
原来这才是重点,百夏茉笑容更甜,她说道:“有什么好分享的,还不就是那点事儿。反正我也是家门不幸,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说点别的,你此次前往楚国,只是为圣翎办事吗?难道不是顺道打点楚国的生意?你能不能让我入你一股啊,现在安国上下都在打仗,就楚国安生点,可是我没有路,做不了赚钱的大买卖,你可不可以帮帮我?我也不容易呢,不趁年轻多挣点钱,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啊。”
玄玥倾藐视她一眼,不屑地说道:“你有多少钱?想入一股,没个一万两白银怕是不行。”
百夏茉怔住了,一两万白银可不是笔小数目,她沮丧地说:“那算了,我还真没那么多银子。”
末了,百夏茉灵机一动对玄玥倾道:“你看,我的朋友都在给圣翎服务,导致我想开店做生意人手都不够,但我得糊口吧。我有些本事你也知道,要不现在我给你当保镖吧,你做生意时,走哪儿我都保护到哪儿。你每个月管我吃住,再给我发十两黄金,你觉得怎么样?”
玄玥倾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女人真是穷疯了,什么点子都想得出来!这样也好,至少她能时刻待在他身边,日子久了,他还是有些机会的。
玄玥倾当即爽快答应。
一路上走走停停,百夏茉过得异常舒坦,越是往楚国的南部走去,风景越迷人。野外是碧绿的水、翠绿的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黄色小花。
经过郊外的官道时,马路两边的水田里有人正在插小秧苗,大伙儿兴高采烈地卷起裤管在地里辛勤劳作,大概干累了,几个中年妇女满腿是泥地站在田埂上唱着楚国的民歌,声音悠扬洪亮。
小孩子几个一群地在水田边的小沟里抓小鱼,大人们赶紧叮嘱大点的孩子照顾好小点的调皮鬼。
男人们喝了一口媳妇递来的水,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开始忙碌起来。
百夏茉觉得这样的生活幸福极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生机勃勃悠闲自在。
玄玥倾见百夏茉看得出神,便问:“要不出去走走?”
百夏茉摇了摇头,说:“马上就到襄康城了,以你的大事为重。这样的日子我迟早会过上的,不去羡慕别人。”
玄玥倾知道百夏茉的意思,她想要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未免太胸无大志了些,明明有高人一等的本事,却想过平凡安静的生活。难道这就是男女的思想差异?
百夏茉知道玄玥倾此刻正在心里狠狠地鄙视她,她言近意远地说:“有些生活看似风光,其实各种心酸却不能为外人道也。经历过沧海桑田才知道哪种生活最适合自己,只是很少有人理解‘平凡是福’的含义罢了。”
平凡是福!玄玥倾一怔,他重新打量起百夏茉,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风华正茂之时,怎有看破红尘的心境。
玄玥倾从没忘记,那个寒冷的冬天,他刚洗完一盆冰冷刺骨的衣裳,由于太冷了,他不得不在简陋、破旧、狭小的院子里练拳,从而令自己能暖和点。
突然,屋内传来重病中的生母撕心裂肺的呻吟声,他匆匆忙忙跑进屋内,昏暗的内室,生母曾经艳丽无双的脸上一片死寂,她睁着一双大眼,目光空洞无神,却很用劲地拉住他的小手,刚要说话就吐出好大一口鲜血,映在月白色的被子上,犹如一朵带毒的花,妖艳且刺目。
生母似乎想要叮嘱他很多很多,毕竟他才五六岁,毕竟他没有强大的外家可以依靠,毕竟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毕竟奴才都敢随意欺凌他。
生母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似乎耗尽她所有的精元,言罢便与世长辞。
平凡是福!
生母的声音是那般微弱,但这四个字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只是,他做不到,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道里,平凡就意味着平庸,平庸就是无能,无能就会被欺凌。
玄玥倾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他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他要的也不止这些。谁能理解,生命中第一个仇人,便是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是多么的煎熬和痛苦。
他要慢慢地、一步步地报仇,为可怜善良的母亲报仇,为只有残忍记忆的童年报仇。
即使没有恨,那也不代表没有仇人存在。
百夏茉见玄玥倾的面色越来越暗沉,就晓得他估计哪根筋又搭错了,最好不要招惹。百夏茉扭头看着窗外不再言语,阳光照射在马车上,百夏茉懒洋洋地眯着眼,竟有些昏昏欲睡。
到达襄康城时已是傍晚,马车穿过闹市进入一条幽静的巷子,尔后在巷子中间的一所宅子前停下,车夫赶紧去敲门。
不多时宅子的大门打开,玄玥倾这才撩开门帘,里面的人赶忙几步走上前,跪地给玄玥倾请安。
玄玥倾吩咐道:“起身吧,进去再谈。”
玄玥倾大步流星地下车,百夏茉紧随其后。
进了宅子,刚才开门的人对玄玥倾道:“早前收到管家的信,估摸着您这两天就到了,奴才已经收拾好房子,您先进屋喝口热茶,奴才马上命厨房摆饭。”
玄玥倾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开门那人又对着百夏茉一笑,说道:“嫣然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一进门百夏茉就细细打量宅子里的景况,并未注意眼前之人,但听他叫自己嫣然,这个名字除了玄府的奴才没几个知道,百夏茉猜测面前之人定是以前玄府的奴才。
她仔细打量眼前中等身高却很壮实的年轻男子,着实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不由自嘲起来,真是越活越退化,在前世,辨形识人可是她的必修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