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谁夸我呢？”宿舍门一下被推开了，刘鸣笑眯眯站在门口。
“连长！你没睡？”复原老兵们全站了起来，惊喜地看着刘鸣。
“废话！我能睡得着？”刘鸣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笑道：“我挨着宿舍溜达呢！怎么样？你们几个，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谭凯文笑着说道：“早收拾完了，能带的带走了，不能带的全送给了兄弟们。”
刘鸣笑道：“呵呵，有什么不能带的？别是秘密女友带不走吧？你送谁了？“
众人一起大笑，谭凯文也笑道：“要是真有女朋友，我就什么都不带了！我来个倒插门儿，直接嫁在当地，还能天天来看你们呢！”
刘鸣的到来，使大家暂时的活跃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开起了玩笑，每个人都尽情地笑着说着，其实大家的心里都明白，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使自己暂时忘记和战友分别的酸楚。此时的刘鸣，和训练场上的刘鸣不同，和平时生活中的刘鸣也不同，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不再像一个当兵的，也不再像是一个连长。他就像一个同村一起玩大的大哥，此时有兄弟要离开老家去闯荡世界了，他来送送，仅此而已。刘鸣不断地开着玩笑，也不再估计什么措辞了，玩笑里有脏话，也有调侃，更有一些“不健康”的小玩笑，没人觉得突兀，大家都融进了这种随心所欲的气氛中。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但此时热闹到了极点，不管上铺下铺还是桌子椅子小板凳，全坐满了复原老兵，大家都在笑，可是心里的那种悲伤的情绪却正像一座休眠了百年的火山，此时岩浆涌动，一触即发。老兵们知道自己在部队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时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因为老兵们感到我还有太多的话没说，太多的事没做，可时间依旧一秒一秒的向前走着。
时间就这样的流失着，也许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每个人才真正知道时间的宝贵，刘鸣已经观察到了复原老兵们隐藏在笑容后面的酸楚，他没有说破，仍旧笑着找到一个又一个话题。
“来来！都说说自己复员以后想干点儿什么？”刘鸣笑着问大伙：“要是想复员就娶老婆生儿子的，就不用说了，太没出息了！，郎青，你先说，平时你话最少，今天你就先说，给大家开个头，复员以后想做什么？”
郎青脸上表情变化不大，平静的说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除了孤儿院马院长，我就没有亲人，但现在不一样，回到家，我有了你们这些战友兄弟。回家后，我想先去打工适应社会，然后再说吧。“
“打工适应社会，恩！郎青的想法很现实，也很对口！其他人呢，继续。
秦伟笑道：“我家是城里的，回去应该有工作。前些日子我妈托我大舅给我找了两个差使，一个是在房地产公司做经理助理，就是给经理开个车办个事儿什么的，我没答应，那不是显得咱太没面子了？第二个我动心了，我们那儿有个保安公司，专门培训外派保安的，我去做教官，我想想这个不错，虽然比不上第一份工作钱多，但是好歹跟在部队学的东西靠谱儿啊！我就答应了，人家那边一听说是野战部队侦察连的退伍军人，当场就拍板了，说我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上班，薪水上调三分之一！”
刘鸣拍手笑道：“好啊！秦伟这工作好！那公司拣了个宝贝了！侦察连的精英去训练那些小保安，不出几个月，个个都能胜任押运运钞车了！老吴这个好！这叫专业对口！”
别人呢？大鹏，说说你！”龙云又指向了魏大鹏。
魏鹏似乎早已经将自己回到地方的未来策划好了，豪情万丈的说道：“我家里是农村的，父母都是农民。所以以后一切必须靠自己，我打算回去后自己当个小老板，和李飞合伙到广州去开个小店，做服装生意。我要靠自己走出大山，让穷苦辛劳一世的爸妈过上好日子。”大鹏说着话，旁边的另一个复原老兵李飞也是会心一笑，对回到地方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刘鸣拍着下巴掌，笑着说：“好，大鹏，李飞，你们以后可就是老板了，自己给自己开工资的。以后我刘鸣从地方转业回家，没事干就去投奔你们，哈哈。”
大鹏和李飞原本喝了点酒的小红脸在烛光下显得更红：“连长，你可就别笑话我们两个了。”
“哈哈，不过，做任何生意都有风险，一定要预先做好市场调查，预算好每一步，就像我们部队作战一样，作战前调查敌情，战场情况和一切战斗准备，这也是打胜仗的基本保证，以后面对社会，照样得和上战场打仗一样，社会战场上一定也得打胜仗！”
他们两个这么一说，复原老兵们七嘴八舌的全都说开了，有的复员以后要自己开店的，有去公司上班的，也有要回农村种大棚菜的，刘鸣笑嘻嘻地听着老兵们说话，每个人说完他都要品评几句。
最后一个老兵笑道：“要说专业对口，谁也比不了咱们谭凯文，人家家里有关系，脱下军装直接穿警服，市刑警大队探员！一年临时工，两年就转正。这工作，神气！”
谭凯文说道：“老刘你他娘的就会冒酸水儿！这地方不象是军队，没关系能行吗？”
“凯文说的对！”刘鸣笑道：“地方有地方的路子，拉关系办事情很正常。不过，凯文这工作关系走的好，就凭你这身本事，到了刑警队也能成骨干。咱们全连这些老兵，就是你最好了，还一样摸枪，多好！”
“连长！我跟您说心理话吧！假如还能让我留在部队里面，别说什么探员，大队长我都不想当！”凯文说着，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情绪是会感染的，他这样一哭，等于是点了导火索一样，刚刚还故做笑容的老兵们此刻全都低下了头，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老兵们全掉眼泪了。
龙云眼睛也红了，他默默地站起来，拍拍这个，又安慰安慰那个，老兵们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些铁打的汉子在此时真的是很脆弱。
“兄弟们！都别哭了！不是都说好了不哭的吗？凯文，就他娘的你起头儿！”大鹏站起来，自己也擦着眼泪。
谭凯文已经哽咽了，大声喊道：“谁也别说谁！哪个愿意走啊？我想不哭来着，我想不说伤心话来着，我******控制不住！”
刘鸣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兄弟们！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当兵的人成千上万，真正能一辈子留在部队的有几个？今年你们走，明年他们走，总有一天我刘鸣也要走，你们走的时候我能送送你们，我走的时候想再让大伙儿送我，那就难了！都别哭了！回到家都好好干，以后回家，面对社会，那就是你们的战场，要继续战斗，干出点业绩来，也不枉自己在部队里锻炼几年！”
魏大鹏哭着说道：“连长，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也都明白。可是，我们真的不愿意走啊！从我第一次穿上军装那天起，我就不敢想有一天自己把它脱下来，这回再让我脱了他换上便装，我……我不习惯！”
刘鸣没话说了，眼睛红红地坐到椅子上，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哭，谭凯文他们也全都沉默了，整个宿舍笼罩在悲悯的气氛中……
“嘀——嘀——”
一阵急促的哨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哨音不长，持续了数秒，可是对所有的老兵来说，这五秒的哨音真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凌晨五点，集合。多熟悉的哨声啊！来部队后每天都能听到，它已经成为老兵生活中的一部分，可大家也清楚的知道，这一声哨响对他们来说有着和往常不同的意义，它代表老兵在部队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老兵们愣了几秒钟，这几秒他们想了很多，当兵五年的摸爬滚打、喜怒哀乐仿佛都在这几秒内在他们的脑海中闪过，第一次穿军装、第一次队列、第一次拉歌、第一次敬礼、第一次扛枪、第一次打靶都清晰如昨。
沉默之后，哭声更响了！东方的天空渐渐白了起来，所有的留队战士全都起来了，他们开始把老兵的背包往车上装，老兵们几乎是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连队宿舍楼的大门，这脚步太沉重了，也太不舍，老兵们泪眼婆娑地回头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宿舍楼，看着楼前的小训练场，看着一草一木，他们知道，走出这个大门，再看到这些的机会已经不多了，或者说，他们将再也不可能再见到伴随着自己几年的一草一木，边疆太远，太远了！
“退伍老兵，列队——向右看齐！向前——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