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殇此时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炽水寒摇摇头道:“没有用的,即使你摧毁法器,东荒仙尊的伏妖仙术除非他本人,无法可解。“花落月未曾留意此刻浑身金光异常的炽水寒,忧心地向困在结界中阿殇望去,却只见她独自站在结界里,擦干了眼泪,转头对一脸茫然的李元年道:”十世之前,你还只是山中一名花匠。无意中却在树林的蛛网里救下了一只翅膀受伤的红叶蝶。你将那只受伤的蝴蝶放在透气的纱罩之中,每日供以新鲜的百花供她采食,救了她一命。后来,那只蝴蝶伤好后,却舍不得离去。你一次次带着它去百花盛开之地放生,它却一次次飞回来。更后来,那只蝴蝶终于明白,那位花匠并不懂得它想要留在他身边的心意,于是它想着有一天,等它终于可以化形的时候再来找他,一定要亲口告诉他,它想留在他身边。
可是,等到它终于修炼化形后,却发现人间已过千年。当年那个救她一命的人早已入了轮回,饮下忘川河水,再记不得这么一段过往。而她,却仍有着和当年一样的心愿,不改初心。“
阿殇那双含着泪的眼,专注而深情地注视着李元年那张早因震惊而目瞪口呆的脸。她的气息变得十分微弱,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当她终于找到他时,却发现这一世的他,阳寿已尽。而为了见他,她损了妖丹,毁了修行,没有办法等到他的下一世轮回。于是,她只能贪婪而自私地用尽一切办法,也想要留住他的今生,哪怕是一年,一月,一日。“
阿殇的浑身仿若蒸发一样,溢出阵阵白烟,她气若游丝道:”我并不是想让你爱我,才化作阿清的摸样,我只是希望你能真的快乐,不再寂寞彷徨。而我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才能以一个妖的身份,大胆的接触你,碰触你,留在你身旁。“
“阿殇!”花落月情绪激动地大喊着,她看得出,结界里的阿殇在强大的仙术下,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妖丹已经彻底碎裂了,她的妖灵就要散了!
阿殇抹去脸上止不住滑落的泪水,转过头对花落月和炽水寒诚挚地说道:“谢谢你们帮我,今生能遇见你们,是上天待我不薄。“她带着乞求的神色对花落月道”花落月,求求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绝对绝对不可以伤害李元年!”
只见一缕缕红色的妖灵如游丝般从她的身体里渐渐剥离,最后,她对着李元年绽开一个绚烂而凄然的微笑:”人间常言飞蛾扑火,也许便是大抵如此。明知没有任何结果,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却是这千百年来我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光,即使你不愿……”
即使,你不愿记得我,或者,不曾爱过我。
阿殇的话随着她的身体,轻轻的,淡淡的彻底消散在了冰凉的空气之中。最后一缕红色的妖灵消散前,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红蝶,恋恋不舍地围绕在李元年的身边转了转,终究消逝在窗外的月色里。
李元年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刚才阿殇的话语,让他此刻浑身如坠寒渊。为何心中竟是这般心如刀割,痛得他快要窒息,忍不住溢出泪来。
这三年来,陪在他身边的是阿殇,
和他举案齐眉的是阿殇,
靠着他肩头温柔细语的是阿殇,
用自己妖灵护住他魂魄的,还是阿殇。
一开始,他并非没发现这个“阿清”和原来的“阿清”有些不一样,比如她喜欢的菜式口味,喜欢的衣着打扮,都和原来不同,可一个人怎么会陡然之间改变那么多呢?他不是没有过怀疑,可是他不想去深究,他只是希望他的妻子真的还活着,还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丢下他一个人孤单地留在世上。
但是,这三年的时光,他却骗不了自己,他早已说不清,他到底爱着的是他的妻子阿清,还是爱上了那个貌是阿清,却和阿清性情迥异的女子。
他的呼吸突然之间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失去阿殇妖灵之力护体,让身体尚未痊愈的他,在急火攻心之下旧病复发!
他抬起染满自己鲜血的衣袖,失魂落魄地愣愣道:“原来,原来如此.。。”
当他从云玄的仙术看到红蝶扑向阿清躯体的时候,让他误以为真的是蝶妖夺去了他妻子的生命,那一刻他失去了理智,却未能想到,若是蝶妖真有心害他,又怎么会陪着他渡过一段这么漫长的岁月。他只是个软弱的凡人,他无法接受他挚爱的妻子早就不在人世的事实。长久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梦,终于在现实中清醒。
但是,他却不曾料到,那个假冒阿清陪在他身边的女子,竟然也如他妻子一样,那样深爱着他,甚至默默地守护着他,甘愿牺牲了自己。
他的心中懊恼,悲伤,痛不欲生,可是,一切却都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无可挽回。
他缓缓闭上眼,仿佛可以看见,十世之前,那只小小的红叶蝶,落在他的肩头上,陪着他灯下夜读,陪着他采花山间,陪着他听风细语,那抹翩翩起舞的红色嵌在他记忆深处,一直一直萦绕在他身旁,久久不愿离去。
他抬起眼,悲怆的看着云玄,用尽最后一口气叹道:“仙君,你总说妖类残忍无情,可是…为何…。。我却觉得,反而是我比较残忍,比较无情…。。不曾记得他,却终究负了她…。。”李元年说完这句话,带无比的自责与悔恨,缓缓地闭上了那双含着热泪的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李元年就此病发而亡,不知道他是不是带着懊悔和愧疚追随阿殇而去,只留下心中唏嘘不已的炽水寒和安静下来的花落月。
花谢蝶逝。
当初的他,救她一生,却让她为此倾尽十世。
只是,李元年还可以有轮回转生,转世后的李元年仍不会记得和阿殇的种种过往,而阿殇却已经再没有下一世。
花落月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滑落,她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阿殇,你真傻。”
一旁的云玄虽然早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却没料到这样的结局—不想李元年最后竟然呕血而死,可惜白白浪费了一枚仙丹。花落月听见了他的心语,她虽被炽水寒紧紧钳制住,却面无表情地唤出了那把取自妖月之中的神兵古剑,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炽水寒来不及阻止,剑光疾驰而过,穿透了云玄的身体。
云玄瞪着不可置信的眼睛,直直地倒了下去。
花落月杀了云玄,一个尚是半仙之体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