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逃难
其时,正当春浓,再有一个月便入了夏。林中繁花似锦,落英缤纷,随了悠扬微风轻飘于漫野荒林,远远看去,倒象入了花的海洋。女人背着孩子骑了那兽也不知奔了多久,忽然冲入这样的奇景,心中一畅,甚是诧异。
兽群渐渐散了,排山倒海般扫尽一路障碍倒奇迹般地留下这一方净土,不作滋扰。其实,龙族所关的兽类孤傲难驯,加之被圈养了许久,本就对同类排斥敌视,厌烦无比。因了将奴来袭,圈舍忽然被打开,惊吓之余随了同类横冲直撞,这才慢慢意识到自由从天而降,那还不随了性儿,忙拣了自己喜欢的去处,夹着尾巴掩蔽行踪。自此,可能多数兽类的脑海里便留下了两条腿拿着棍子的动物是最危险的讯号。
女人背着孩子骑着身下的兽在密林中漫无目的一阵冲撞后,渐渐意识到,要想为族人复仇,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到远征的男人们。于是,揪住那兽脖颈处的一撮鬃毛,示意延清江河岸一路北上。不想那兽却不配合,翻腾跳跃,低吼怒啸,费了那女人许久的功夫才总算听话。
一路人烟稀少,偶有几处客栈,也跑了主人,紧闭房门。女人心下奇怪,饿得慌了,将兽拴在门口,干脆破门而入,客栈里一应俱全,要什么有什么,倒象这家主人有事临时离开,匆忙间什么也没带走。可是主人不在,客栈里也该有个伙计,或主人的家小。这样空阔无人,倒好像是不再打算回来做生意了。
女人也懒得多想,烧了水,做了饭,给孩子洗了个澡,便匆忙睡下。她本是游牧民族出身,虽生为女性,也从小接受了严格的训练,于荒野中生存自有其独特的技能,所以心中也无惧意,便抱着孩子安安稳稳睡了几晚。
就这样,不觉间过了一个月。这一日,母子二人仍找了家废弃的客栈住宿,刚至傍晚忽然听到密林中有两个男人一路争吵地向这里走来。女人心中警惕,从客栈的窗口处循声而望,却见两人皆武士装扮,年岁都在四十上下,其中一人面色黝黑,左颊生了一颗斗大的黑痣,袒露的胸前一条虬龙刺青。
“我说赶紧走吧,早听我的话,何至于此?”
另一人面色青白,穿了件紧身的麻质坎肩,显是因为身子单薄,特别怕冷的缘故。
“哎,我哪里想的到,大将军会受其子的连累。”
“哼,不要说他那儿子不肖,就算是个声名显赫的大英雄,虬族内部觊觎大将军权利的人也会找些别的借口逼大将军交出兵权。”
那面容青白的男人听了,不觉叹息,“这联纵一事,难道从此便散了。”
那生有黑痣的男人嘿嘿冷笑,“只有你这笨蛋还心存幻想,你以为那些人是什么好东西,巴巴地跑去为大将军求情,不是我拦你,只怕现在,我们连命都没了。你没听说么,我们刚出虬城,大将军就被他们剿了兵权,一路追杀到了史籍山。”那青白面容的男人闻声一怔,那生有黑痣的男人继续道:“我怕你难过,所以没敢告诉你。其实我何尝不希望大将军继续带领我们讨伐骁族,那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的气势,嘿嘿,就算在他手下战死,也值了!哎——”说着叹息不已,“谁曾想……我一路暗中打听,大将军不但被剥夺了军权,甚至……”
“甚至什么?”
“甚至被驱除出了宗庙。”
“啊!”那面容青白的男人显然是被吓住了,嘴中喃喃自念,“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所有的部族都散了,还好我们跑得快,大将军被驱逐出宗庙后,联纵内部对此事意见不一,几句话不投机便起了内讧,不分种族不分血缘的一阵乱杀,象我们这种在战场上结下生死同盟的异族情谊,也反目成仇。此事在江湖上都传开了,昨日,我们路过的客栈,紧闭大门,店家主人就是因为得到了这消息,带着家小躲入密林,逃难去了。”
女人听到此处,想起这一路见闻,心中暗道,“果然如这二人所说,这一路上未曾看到一人便是因为联纵失败,累及无辜所致。”
客栈外,那二人似乎吃了一惊,显然发现了女人驯服的兽,“咦,这是个什么兽儿?”说着手起刀落,忽听那兽一声悲呼,女人心中惊讶,定睛望去,却见自己拴在客栈外的兽儿,被那二人杀了。
二人见了箍在那兽口中的皮索,互望一眼,抽出兵刃悄悄掩到客栈之后,巡视了一圈,确定无人后,便轻轻推了房门钻入。女人心中惊惶,沉吟片刻,干脆将孩子缚在身后,扯了衣襟绑在自己背上,现了身。
“龙族晏昭氏见过二位壮士。”
那二人一怔,见是个女人背着孩子,当下长长吁了口气。
那面有黑痣的男人疑惑地看了女人一眼道:“龙族每年四月征骁,多居清江沿岸,此时怕也到了虬城外。可是,龙族征骁从不带女人,你怎的一人只身带个孩子千里迢迢赶到这里?”
女人鼻子一酸,缓缓道:“族人被将奴戕杀,我和孩子侥幸活了下来,这不,正要前去寻找孩子他爹。”
二人一怔,那面容青白的男人道:“怎的,将奴又率部远征?那戕杀你部族的贼奴可是被骁人统领?”
女人摇摇头,“倒是没看见一个骁人,将奴好像是自己率部远征。”
二人彼此望了一眼。
那面有黑痣的男人道:“这就怪了,追杀我二人的,也没看到一个骁人。”
女人心中惊疑,“怎么二位也被将奴追杀?”
“是呀,”那人继续道:“我二人从虬城逃出不过三天就遭遇将奴,还好他们象是得到了什么讯息,率部返回,我二人这才逃脱。可是照理,将奴效力于骁人,千年来杀伐征战不敢懈怠,如今竟可亲自掌控兵权,这可奇了。”
那面容青白的男人听了长叹一声道:“这有什么稀奇,骁人寿命几近千年,却鲜有后人,如今已到了青黄不接的时代,自是要培养出将奴统领。反正将奴寿命不过百年,与我们没什么两样,骁人自是不放在眼里。”
那面有黑痣的男人点点头,“是呀,否则英正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与大将军一较高低?”
那面容青白的男人道:“我也曾听大将军手下的人说,若这英正为我们所用,与大将军联合,必可灭了骁人。”
女人不解,“英正为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