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帅回营后,我再向您禀报吧。”赵祁再次说道。
看出赵祁的眼中写着“另有隐情”,宋瀚学的神情顿了顿,下令道:“回营!”宋瀚学的命令接二连三地传遍了三军。策马离去前,宋瀚学又看了一眼捂着伤口正偷偷审视他的“聂离”。
宋璎见父亲转来了目光,立刻扭过头去不敢迎视。
宋璎打晕聂离逃出军营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赵雁的耳中,赵雁本来就对宋璎没什么好感,再加上董秀妍趁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她看宋璎就更加不顺眼了。
而现在又有探子向赵雁禀告说赵璟受了伤,是因被聂离无端射来的一支箭分神所致。于是,赵雁终于怒从心头起!她亲率一队亲兵,在营前迎上了宋瀚学回军的队伍。
宋瀚学见赵雁在此,便下了马,抱拳作揖:“赵夫人。”马背上的将士们也都纷纷下马,向赵雁行礼。
赵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元帅辛苦了,请众将士回营歇息吧。”
大家谢过恩后,除了宋瀚学父女、赵氏兄弟和亲兵之外,其他人马在董光耀与别的将军的带领下相继回营。
赵雁爱子心切,急匆匆地走到担架前,心疼地对担架上的赵璟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是询问又是擦泪,伟大的母爱此刻尽显无遗。而她身后的赵祁却只有生生吞下心头的苦涩。
纵使他是长子、是太子,可从他记事起,母亲总是疼爱弟弟多过自己,弟弟想要的,母亲总能想办法为他办到;而他想要的,母亲却总是推三阻四。就算是他和弟弟两人一同犯错,挨打受罚的那个人也总会是他。
所以赵祁一直拼命在想自己如何才能变得更加优秀,他以为自己足够优秀了便能得到母亲的疼爱,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努力是可以得到母亲的眷顾的。可即便如此,也终究换不来母亲的疼爱。
赵雁吩咐亲兵送赵璟去医治,等亲兵抬走了赵璟之后,她直起身来,那双本是充满母爱的眼睛突然变得如鹰眼一样锐利。
她直直地瞪向了宋璎,冷笑一声,向宋瀚学说道:“元帅,璟儿自小苦练武艺,对付苏豫那种纨绔之徒应当是十拿九稳,这回他受伤,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当然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元帅没有发觉,也不奇怪。”
宋瀚学还没听士兵禀告“那一箭”之事,所以听不出赵雁的话外之音,便满面疑惑地回道:“请赵夫人告之一二。”
“您是元帅,旁的话我不想再说,璟儿受伤之事,我也不想追究。”赵雁心中憎恨宋璎为了苏豫而罔顾赵璟的死活,本想凭着这点将她除之而后快,却碍于宋瀚学是三军统帅。
杀宋璎容易,但这无异于在这支军队的心脏上捅上一刀,轻则军心不稳,重则功败垂成。如今她只能先忍着,这些账,待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之后,再与他们清算也不迟。
“是。”宋瀚学一知半解地应下了赵雁的话。
赵雁望着“聂离”道:“聂离没用,没能保护好您的女儿,战场上实在太危险,下次千万不能再掉以轻心,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您会遗恨终生的。”赵雁的眼中生生藏了把杀人的利刃,只一眼,便能将宋璎杀得片甲不留。
宋瀚学这才恍然大悟,猛然朝“聂离”看过去,不由得心跳如雷。宋璎摘下了脸上的铁面具,她那美丽的脸庞此刻虽然极为苍白,但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依然闪着动人的光泽。
“你……”宋瀚学指着女儿的脸,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主帅,但他更是她的父亲,或许从前的他可以做到大公无私,但今时今日,他纵然放弃帅位、放弃整个天下,也不会放弃唯一的女儿。为了女儿,他豁出了尊严,转脸向赵雁求情道:“小女任性妄为,都是微臣管教不严,请赵夫人责罚微臣。”
“宋元帅,我并没有怪罪宋璎的意思,只是担心她的安危罢了。再者,您是元帅,我怎敢责罚您呢?”赵雁口口声声地说着“您是元帅”,话中的毒箭若隐若现。
宋瀚学羞愤得无地自容,双膝一弯,竟然跪在了赵雁面前。
“元帅不可!”赵雁大惊,欠了个身佯装要去搀扶,赵祁见他下跪,便也屈膝跪在他的身侧说道:“元帅是我们的恩人,您不可以跪!”
“我有罪!”宋瀚学难堪地垂下了头。
宋璎扑到父亲身旁,内疚自己连累了父亲,对赵雁说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爹无关。”
赵祁为了帮宋璎解围,急忙说道:“郡主私上战场确实有错,但这也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想杀苏豫。她本想向苏豫放箭,不料箭却误射向赵璟,这纯属无心之失,她也在杀敌的时候受了伤。母亲,元帅对我们有不世之功,请看在他的情分上不要再追究郡主了。”
赵雁看了赵祁一眼后,当下做出一个诧异的表情:“哦,原来是这样?”她扶起宋瀚学,笑道,“我本就没想追究这件事,元帅何必自责?别说宋璎好心办了坏事,就算她真的在赵璟身后放冷箭,我也绝不会责怪于她。”
“夫人言重了,我有愧!”
赵雁在宋瀚学跟前做了一回宽宏大量的好人,赚足了他的感激之情,道:“好了,你看宋璎都受伤了,快带她去包扎一下吧,怪心疼人的。”
“多谢夫人宽宏大量。”
赵雁从一开始到现在交代了将士们去歇息,交代了赵璟去治伤,也提起了宋璎的事,之后她便在亲兵的跟随下离开了。却唯独,没有和赵祁说过一句话。
“还疼吗?”宋瀚学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宋璎,不冷不热地问道。他的目光又移了移,扫过她肩膀处受伤的地方。
“不,不疼。”她半天才有所反应,连忙抬起头回答道。但从她那紧蹙的眉间便能轻易看出,她说不疼是骗人的。
“来人,送郡主去治疗,稍后带她去本帅的军帐。”
“是,元帅。”两名士兵得令后搀起了宋璎。
宋璎走后,宋瀚学屏退了除赵祁以外的所有人。赵祁明白他有话要说,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请元帅明示。”
“祁公子是聪明人,我本不该多嘴。”
赵祁笑了笑,郑重地拱手道:“请元帅明示。”
宋瀚学转身正对,打量赵祁时,眼光有些复杂深沉,有话欲说又有所顾忌,或还蕴含着其他,良久之后他正色道:“复国成功之日,要多提防一些。”
“元帅?”
“有些事,你比谁都明白,将士们用鲜血和白骨堆成的江山,需要有一个英明的君主统治才能天下太平。我等,都厌倦了战争。”
“是,赵祁会注意的。”
“何止注意?唯有你可以让江山永固。”宋瀚学的话并不露骨,他是为臣者,有些话他终究是要有所顾忌的。
赵祁明白宋瀚学的意思,是让他提防一点儿母亲和赵璟。
赵璟的本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明里暗里都和自己较量,为的,只是不公于那皇位为何是哥哥而非弟弟的。弟弟也能上场杀敌,也会运筹帷幄,凭什么皇位必须属于哥哥?
而母亲一直偏袒弟弟,她何曾将他放在心上过?也许等他辛辛苦苦打下江山,母亲和赵璟便会想方设法地取他代之。
但赵祁,终究是不愿意把他的母亲和弟弟想得如此不堪。
“多谢元帅提点,赵祁自会当心。”虽然,他的嘴上应和着宋瀚学,嘴上认同了宋瀚学的观点,却怎么也不想将这些话听进心里去。
宋瀚学离开后,一名小将匆匆地跑来找赵祁,听完小将的禀告,赵祁拔腿便向容渊的医帐跑去。
赵祁撩开帐帘,急切地问道:“容渊先生,阿璎如何了?”
病床前,一身灰色长袍的容渊慢慢转过身来。赵祁见容渊脸色难看,立马意识到不妙,赶忙走到他的旁边,只见躺在病床上已陷入昏迷的宋璎面色发暗、枯黄,一副似是久病无药医的样子。
“这箭上有毒。”容渊简单却语气沉重地说道。
有毒?赵祁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早该想到的!他忙双手合握起宋璎泛黑的手掌,极度的担忧令他不自觉中竟连身子也在战栗着。赵璟说过的一句话顿时响在耳边:无色无味,无法察觉,毒发半个时辰必死无疑。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赵祁摒除在外,赵璟是绝不可能杀自己人的,这箭一定是敌军放的!
“容渊先生,你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对吗?”赵祁面色惨白,说话时已有些颤抖,“你的医术旷古烁今,对各种奇毒也有所研究,你快救救阿璎!”他怕她会出事,怕得手足无措。
容渊是解毒高手,但他竟然从容渊的脸上看到了愁容,这是不是表示,容渊也解不开阿璎身上的毒?
“容渊先生!”赵祁的话再出口时已经带着颤音。
“祁公子,我第一次见你失措至此,比昨日宋璎受伤更加着急。因为你怕她就此香消玉殒,你害怕永远失去她,对吗?”容渊的语调中并未有起伏,眼见宋璎命悬一线,他愁归愁,但嘴角依然露出了一些安慰,笑道,“祁公子,想来你是真的爱了。”
但此时人命关天,根本不是讨论爱不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