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虹客栈已是冷清好几日了,连绵不断的秋雨使得朱瑜变得格外烦躁,不知怎的,总是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得罪过谁。但朱瑜无比相信这种直觉,因为这种直觉曾使他避过许多麻烦,甚至于救过他的命!
朱瑜压下心中的烦躁,细细地思量了一会,索性就决定把店一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朱瑜准备关上店门时,忽然闪进了一道身影,朱瑜下意识的运起真气,一掌拍了过去。那身影抬起手来,变掌为拳,拳风厉厉的打了过去。嘭的一声,朱瑜退了四五步才可稳住身体,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涌动的气血平息下来,而那身影却丝毫未动,仿佛很是随意。
“朱大掌柜就这样接待客人的吗?可真是让苏某开了眼界啊。”
“苏然!你居然还敢出现!不怕狱神卫抓你吗?”朱瑜瞳孔一缩,阴声喝道。
“怕,当然怕了。”苏然轻笑一声,“可是一想起王老头那烦人的唠叨声,我就是怕,那也得做些什么。倒是不知朱大掌柜近来是否睡得安稳啊?就没什么厉鬼来搅了朱大掌柜的美梦?”
朱瑜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无知小儿,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来找你朱爷爷的麻烦,今日正好将你捉拿献给国师大人!”说话间,双掌忽然冒起火来,身形闪烁间,顷刻就到了苏然面前。
苏然轻轻一笑,意念微动,身后背着的长剑“锃”的一声飞离了剑鞘,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直向朱瑜面门劈去。
朱瑜见此,大喝一声,双掌猛然拍去,竟生生的夹住了长剑,使得长剑不能再进半寸!
“噢?”苏然眉眼轻抬,瞳中精光一闪。“想不到几月不见,朱大掌柜的修为竟精进到如此地步,想必……”苏然平淡如风的声音突然莫名冷了下来,如风雪里的寒冰,不带任何感情,“是他的杰作吧。”
“哈哈哈,朱某有幸得到帝师大人的指点,如今也已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了,就是距那金丹尊者,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朱瑜一阵大笑,刺耳的声音中散满了嚣张与不可一世,“陛下有多强大,远远不是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所能揣测的,我劝你还是快点自废修为,让你家朱爷爷好去领赏。”
“快!包围这里,他就在里面!快点!”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紧接着是整齐而又刺耳的呼啸声,快速的向这里涌来,几个呼吸后,却又没了声响。
但苏然听得到,无数轻微却很强劲的心跳声连成一片,如一面面被巨锤击打的战鼓,散发出无边威势,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苏然!你逃不掉了。”朱瑜更加底气十足,本就很小的眼睛此时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苏然依旧面无表情,如星空般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本就是死路。从我踏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明了。”
“每条路都会有它不得不走的理由。而今日一战,我,只求心安!”
他缓缓地低下了头,紧紧盯着自己的那柄长剑,慢慢的,他看见了自己,看见了王老头,看见南村数百张憨厚淳朴的笑脸……然而,他终是又看到了自己,不一样的,陌生的,自己……
一滴血从苏然的左眼里悄悄地溢了出来,滴落在雪亮的剑刃上,那狰狞鲜艳的红,显得格外刺眼。而苏然的双眼从眼角开始,一抹邪恶诡异的血红弥漫开来,不过一两个呼吸间,便充满了整个左瞳。随之在瞳孔的正中间,悄然浮现出一座宏伟的宫殿。
纵然只是虚影,可一股几乎要凝固成实质的威势随着宫殿的凝聚,轰然散发出来,如一座无形的巍峨大山,将虞城四方全然镇压!
朱瑜突然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凝固成一团,挤的他喘不过气来。然而更令他绝望的是,他的身体在此刻仿佛不属于他自己了,好像他只是一个过客,此时就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身体像个雕像一样杵在一个等待嗜血的、疯狂的孤狼!
苏然猛然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朱瑜。朱瑜被这冰冷的目光一扫,一股从灵魂深处的战粟轰然袭来,如巨锤般撞击着他的意志。
他突然后悔了,想不顾一切地跪下求饶,想哭诉他身为弱者的无奈,想把这一切都推到他那神秘强大的帝师大人身上,可他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此时的朱瑜就像一个小丑,想要竭尽全力地讨好他的主人,可是却是注定要接受他的宿命——毁灭!
苏然看着他,突然笑了。本就异常俊秀的相貌,因这一笑,更显得格外妖异艳丽,如来自地狱深处的邪魔,浑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蓬!
一股泛着血色的紫焰蓦然从朱瑜的脚下燃起,如同蚀月魔蚁一样,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朱瑜的身躯。
朱瑜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消逝,钻心的疼痛和深深的绝望使他几欲要疯了。他疯狂的嘶吼着,卑微的祈求着,可终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然平淡的看着这一切,正如看一场记忆里的南村阔地上的一场旧戏,清美,不厌……
“这样的结局,在三年前你开始坚定自己的选择时,就已经刻进了你的生命……”
苏然转过身子,对着虚掩着的木门,冷血、沉默。
“所以,所有在今天做出同样选择的人,都将要在……”
“你们的宿命中,湮灭!”
……
长平是大秦的帝都。
它也在下雨。
沥沥的细雨轻轻敲打着烟聿小巷的青石板,溅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薄雾,模糊了睡在梦里的长平。
薄雾一点点地拥蔟着,如作画一样,渐渐绘出了一个清秀俊逸的白衣男子,在他的脸上,仿佛永远都驻着温和的微笑,好似邻家大哥哥一样,干净温暖。
他平静的望向天际。
灰朦朦的雨雾遇着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清晰。
许久,他轻轻开口。
“师父,我的道,我选择自己走!”
肃穆清冷的声音如剑戟破开雨雾,深深地刺进这苍莽天地中,镌刻于天,岁月难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