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戈儿惊讶道:“‘好儿郎’居然是个女人?”
苏淡眉微笑,露出几颗白洁娇小的牙齿。
“既然‘银枪’可以用腿,‘白马’可以使枪——”苏淡眉淡淡的挑了挑眉,淡淡道:“‘好儿郎’为何不梦能是女人?”
横戈儿苦笑,他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多余又愚蠢的问题。
他说:“想不到‘白马银枪好儿郎’是如此让人意外的杀手。”
“要是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别人又怎会乖乖的任由我们取去性命?”苏淡眉道:“只有出其不意才是杀手的生存之道。”
一抹月光忽然凝在他的眉心,不留一丝余温,冷的如此无情。
“怪不得江湖上中人对你们知之甚少,就连号称‘通天彻地,无所不知’的通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横戈儿道:“如此出其不意的秘密,活人自然是不能知道的。”
“谁说的!”苏淡眉瞪了他一眼,道:“难道你是死人?”
横戈儿苦笑:“你此刻告诉我这些,难道还打算让我活下去?”
苏淡眉“扑哧”笑出了声。她好像很喜欢笑,每一个笑容又各有不同,仿佛正在诉说一个又一个或悲或喜,却一定十分精彩的故事。
“我杀不了你。”苏淡眉轻叹一声,似乎在陈述一个无奈的事实:“就算我们‘白马银枪好儿郎’加在一起也杀不了你。”
她说:“你骗得了白马和银枪,却骗不了我。”
横戈儿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如果你有心拔刀,此刻——”苏淡眉转头去看白马和银枪,眼中已有一丝怜惜:“白马和银枪已经是两具尸体。”
横戈儿叹道:“我并没有打算把他们变成尸体。”
苏淡眉学着他的样子先叹了口气,又马上笑道:“所以我非但没有想过要杀你,反而还要谢谢你哩。”
横戈儿愣笑:“谢我?”
苏淡眉点了点头,道:“谢谢你没有杀他们。”
苏淡眉眼神诚恳,横戈儿只觉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真的做了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一样。
“道谢就不必了。“横戈儿道:“只要白马兄和银枪兄不杀在下,在下便阿弥陀佛了。”
话音未落,他忽觉脊背一凉。此时,白马和银枪两双心不甘,情不愿,怒难消的眼睛正狠狠的盯着他。
“阿弥陀佛?”苏淡眉的笑声就像一只出谷黄莺:“难道他们不杀你,你就要去做和尚不成?”
“那倒未必。”横戈儿笑道:“只不过我可能会每天诵经念佛,谢过菩萨的救命之恩。”
“是我不让他们杀你的。”苏淡眉去拉横戈儿的手,就像一个急着知晓答案的孩子:“那我岂非成了菩萨?”
“那不成。”横戈儿脸皮薄,不由得脸上一红,声音也轻了下去:“你做不成菩萨。”
苏淡眉好像有些生气,嘟起小嘴道:“为什么?”
“菩萨哪有你好看?”横戈儿笑道:“要是天底下的菩萨都长成你这般模样,只怕,再没有人会在江湖上胡混了。”
听到别人夸自己漂亮,苏淡眉的心里直乐出了花,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呀?”
“江湖中人都到庙里当和尚去了呀!”横戈儿道:“能侍奉在这么好看的菩萨身边,就算每天吃斋念佛也开心的紧。”
“本姑娘还是第一听到这么样夸人的。”苏淡眉笑道“不过倒是比那些登子嘴里的甜言蜜语好上百倍。”
她说:“且不说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总之本姑娘爱听的紧。”
横戈儿道:“在下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
没有一个女人会讨厌男人夸赞自己的容貌。就算他们说的违心话,听在耳朵里依旧像乐曲般,悦耳动听。
横戈儿忽道:“时辰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
苏淡眉马上道:“等一等。”
横戈儿问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苏淡眉用一双精灵般的眼睛瞧凝注他的脸,道:“你还没有告诉本姑娘你的名字。”
“我叫横戈儿。”
话音未落,横戈儿就像夜风一样,消失在窄道的尽头。
白马和银枪立时抢步上前,欲施展轻功。
苏淡眉问道:“你们做什么?”
银枪身上每一根肌肉都在颤抖:“大姐,当真要放他走?”
“他已知晓我们行踪,难保不会泄露。”白马道:“如果招来‘沽月楼’的人就麻烦了,还是杀了为好。”
苏淡眉袖舞一挥,仰面负手,静立月下。
月光映在她雪白的流仙裙上,就像是映上了一朵含羞欲绽的兰花,又如映着一面白玉铜镜,镜面透亮,微光跃动,镜光与月华交相辉映,天地间仿佛又生出另一个月亮。
“急什么?”苏淡眉淡淡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她把“急什么”说的很响,就像是故意说给白马和银枪听的。后面半句却说得极轻,似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苏淡眉缓缓抬头,乌云尽去,一轮弯月柳眉般映在夜穹,有如她额前淡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有了赏月的习惯。
她曾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么要看月亮?月亮又有什么可看的?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无法解释,又势在必行。
譬如说,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样的问题一定找不出所谓的答案。
她不喜欢夜,却喜欢月。
——没有夜又何来月?
月和夜就像生与死,看似矛盾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已不可分割的紧密联系在一起。
夜落,月升。
人死,新生。
谁也不会忘记谁,谁也不会抛弃谁。仿佛从亘古开始,这一切的发生已成了一种必然的决绝和理所应当。
只有到了夜晚才能看到圆月,只有从死亡中才能获得涅槃新生。
月明的夜,夜已不再空洞。
那一轮弯月的柔光,落在苏淡眉细细淡淡的眉梢,淡眉微展,她的笑颜有如月华一般,清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