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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倾盖如故

我一路向北,欲往郢都而去。

因为我记起蛮王乌垒垒曾说过楚王要在郢都搞个什么“狗屁说剑大会”,想必是熊焰从上蔡终于无功而返,楚王才出此下策,以美女和宝甲为诱饵,将定秦神剑钓出。

往北,一路上遇到许许多多拉夫的军队和剑客奇才,才知道,熊焰在上蔡没有找到定秦剑的消息果然已经传遍天下,但楚王从终南山请来一位“大宗师”,接受他的建议,准备说剑大会照开不误。

同时传遍天下的还有神铁校尉的故事,据说不但楚国宫廷派出了顶级高手,楚国各地的剑客奇才也已闻风而动,想要找到神铁校尉,夺取定秦神剑。

至于怎么夺取,除非神铁校尉识相乖乖交出,自然是非用武力不可。

杀人夺剑,在崇尚武力的剑客奇才们看来,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道理。

虽然时而跟丢,但狼胤凭着他狗一般的鼻子和令人不得不佩服的卓越智慧,和他唯一的下属覃鹰仍一路紧紧跟着我。

也说不清有多少次死里逃生。但令我自信和欣喜的是,这种亡命生涯非但没有将我击垮,反而坚实地磨练了我的意志和体魄!

每当追踪稍微松一点时,我就练习飞剑。

冰蚕丝果然不同凡响,极细,几乎透明,但坚韧之极,练习时若不戴上手套,能很快地将手指勒破甚至勒断。我没有手套,便只能以布缠手,每次练习完毕,手上都是血痕斑斑,时间长了,倒长出了厚厚的茧。

但我的手更有力了,也更稳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内功心法则是每日勤练不辍。虽然我正式学武的年纪已嫌偏大,但我身体底子极好。且这段亡命的日子虽然常常饱一顿饥一顿,但正如狼,什么都能吃,什么都能消化,什么苦难都能承担,我的身体竟在慢慢发生质的变化,内功也渐渐有了稳固的底子。

外貌上却实在不敢恭维,又破烂又邋遢,像个叫花子。这样的少年,在楚国的城镇有许多,即使在荒野里遇见,剑客奇才们也只会以为是个流浪汉。

当然,除非他们认真地看我的眼睛。可惜没有人这样做。

于是我一路向北,这日行经一个村庄,又遇到楚国兵丁们拉夫,村子里鸡飞狗跳,乱成一团,十余名年纪尚在十五六岁的瘦弱少年被绳子串成一串,像一群蚂蚱,神情沮丧而可怜,他们的亲人拉着不肯放,被兵丁们用剑戟逼开了,眼见人要被带走,正六神无主,忽然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跑来,面带欣喜叫道,“好了,他回来了!”

众人一听,精神顿时一阵,眼神中欢喜又藏着一丝丝惧意,兵丁们见了,大怒,一顿皮鞭猛抽少年们,道,“他?他******是谁啊?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不走的道理!”

“他就是我!”忽然兵丁手中的皮鞭被一只大手夺取,一个沉厚响亮的声音道。

众兵丁回头一看,吓了一跳,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昂然立于身后,左手扛着一根小树般粗细的乌黑铁矛,矛尖挑着半只野猪,右手抓着一把皮鞭,威风凛凛,宛如天神。

尤其吓人的是他粗壮的头颅上还戴着一个雄鸡,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其实是一顶插满羽毛和有一个尖喙的帽子。

我的身材已比一般的楚国男性高出半个头,但我相了相,要是跟他相比,他足足还要高出我一个头——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巨人。

他的五官虽然被老天爷造得大模大样,并不精致,但豪迈天成,令人一见忘俗。

他喊一声,一个小厮从一座颇为精洁的小院中跑出,他将矛尖上的半只野猪往地上一扔,吩咐道,“扛回去细细地收拾了,今晚我要请客。林中潭边的大石上还有半只,哪家缺粮,就去收了罢!”后面这两句话确是对众乡民说的。

但众乡民此刻哪里有心情去关心潭边大石上的野猪肉,都一齐眼巴巴地望着他,又望望那群少年,期盼中又藏着恐惧,似乎生怕他突然撒手而去。

他仰天哈哈一笑,对众兵丁道,“你们走吧,去别的地方拉夫,我管不着。”

一个领头模样的兵丁相貌较为凶恶,抗言道,“要是我们认定了这里呢?”

巨人将手中的铁矛往地上一插,砰地一声,一块大青石板裂成数块,铁矛没土而入,足有四分之一消失不见,他又仰天打个哈哈,“只要老子这根矛在这里,怕你认不定!”

那领头的兵丁想了想,想必是认为即使群起攻之杀了这巨人,自己一方必然也留不下几个,实在划不来,便终于一挥手,发狠道,“我记着你了,咱们青山绿水,定会再见!”

巨人将铁矛轻轻拔出,吹了吹矛尖上的草叶,笑笑,“好说,好说。”

领头的兵丁带着同伴离去,走出十余步,低声吩咐打手势,脸上的神色诡秘而又残忍,我心里一惊,知道他们要搞偷袭,正要出声提醒,处处处!响声不断,一排利箭已如飞蝗,直奔那巨人和村民而去!

巨人一笑,“好小子,早就知道你有这一手!”大喝一声,长矛如一声霹雳劈向一棵碗口粗的榉树,榉树中断,横空飞起,将所有的箭矢全部笑纳。

“好!!”我大喝一个彩。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是欢声雷动。

众兵丁大惊失色,那领头的狠狠瞪我一眼,一挥手,带着队伍夹尾而逃。

“好汉子,过来喝一杯?”巨人向我笑道,“我早就注意你了。”

“哦?”这倒确实让我惊讶,“我不过是一个乞丐。”

“乞丐有这么亮而有神的眼睛吗?”巨人大笑,“难得的是,这双眼睛还藏着高傲,这我最喜欢,管他别人怎么看,大丈夫生而为人,就要横行一世!”

“好,这话痛快!”我心中大喜。

“进去喝一杯如何?”

“那是自然的!”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俩同时纵声大笑。

真是生来少有的爽快和开心,我和巨人正要把臂进入那座精洁的小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般,道,“也带上我们如何?”

我脸色大变,正是狼胤两人到了。

巨人看了看我,“是你的仇家?”

我点点头,“死仇。”

“那兄弟你先进去,我来招待他。”巨人道,转过身,大步走向一株大树。

狼胤和覃鹰从树后走出,覃鹰冷笑道,“统领,送死的傻大个来了。”

狼胤盯着巨人,沉声道,“不可小觑了他。”

覃鹰双足一点,射向巨人,喝道,“先让我来会会他!”

长剑剑芒万点,盛气凌人地向巨人笼罩过去。

巨人仍是大步走来,哈哈一笑,也不见如何作势,举起铁矛,猛砸而下。轰然一声,覃鹰所有的精妙招式在这一矛之下都失去了色彩,疾退数武,定睛看时,手中的精钢长剑已弯成一个弧形,可笑之极。

“好小子!”覃鹰大吼一声,欺身而上,扑入巨人的长矛攻击范围之内,直欺其胸膛前的无防守地界。

我知道覃鹰要出动他的匕首了,喊一声,“小心他的手!”巨人大声道,“无妨!”覃鹰的双手刚探出,他手中铁矛已离手,粗壮无比的双臂合身一抱,将覃鹰抱住,用一个胡人摔跤的姿势,熊腰往后一弯,覃鹰已离怀,飞上半空。

狼胤一直冷眼盯着,此刻见覃鹰在空中竟没有任何动作,直直地往一块巨石上撞去,方才大惊,知道巨人在这合围一抱间做了手脚,忙飞身而起,接住覃鹰。

“好功夫!”我大声赞道。

巨人哈哈一笑,“看得过罢了!”

狼胤放下嘴唇乌紫的覃鹰,上前几步,冷然道,“兄台好厉害的手法,敢问姓甚名谁?”

巨人笑道,“姓废话,名少说。如何?”

“好。”狼胤凝视他半晌,吐出一个字。

我知道覃鹰跟狼胤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快步走上,与巨人并肩道,“我们一起战他。”

巨人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他似粗实精,已看出狼胤绝不是个易与的敌手。

狼胤盯着我冷笑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日不见,你居然有此胆量了?”

我并不为他所激怒,笑笑,“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

“好,那就试试!”狼胤大喝一声,长剑出鞘,已是动了杀意。

他看似并不凌厉,却沉稳之极的一剑刺来,我和那巨人无法破解,竟然都退了一步。

狼胤又是一刺,我们再退一步。

狼胤再一刺,我们再退一步。

狼胤又一声大喝,长剑化作矫天游龙,剑光如水银泻地,寒气森森,我不禁打了个寒噤。巨人也是一声大喝,手中长矛化成一条墨线,又似灵蛇,直钻剑光中的黑暗一点。

京!!矛尖被长剑的剑身抵住,一股雄厚无比的内力排山倒海从剑身上扑来,巨人长矛脱手,喷出一口鲜血,巨大的身体蹭蹭后退数武,撞在一棵大树上才停下,树叶如雨而下。

就在巨人长矛攻向剑光中至暗一点的瞬间,我的飞剑也已离手。狼胤刚击退巨人,正欲仰天长笑,飞剑已如灵蛇缠颈,如电光而至。狼胤遽然一惊,一个凤点头,堪堪躲过。我心里叹一声可惜。

狼胤惊奇地盯着我,“好小子,几日不见,你果然不同凡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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