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的男人在石壁开启的那一瞬间不由地脊背僵直,一年了,他的宸儿在九泉之下可还安好?
这一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尝受着钻心噬骨的痛,宸儿是他的一切,他甘愿用命去珍爱的。十年前,他没能守住那一袭白衣灿若星辰的笑,十年后,是他的霸道让那缕倔强再次离他而去。那些伤害了宸儿的人如今虽说依旧享着齐人之乐,但是他不会就这么一刀原谅了他们。
宸儿……一定会的,本座会慢慢地将他们的血放干,用他们的痛苦祭祀你的灵魂!
本座会将他们全部给你送来,一个不少,给九泉之下的你做伴!
银丝绵履踏上不知何来的厚厚积雪,黧痕在墙边看得难以离眼。这分明是个洞穴的深处,那莹白的积雪却在壁门开启的刹那滑泄了下来,只是眨眼之瞬,便漫过了漓火的脚踝!
阴鹜的男人,此刻的身影却分外憔悴,失去了银冥宸的漓火,脆弱得就像一个孩子,面对着那巨大银白空间的正中,漓火仰天爆发出声撕力竭不吼声。
宸儿……
“皇上,这是臣妾准备的当日宾客名单,皇上看看,是否还需改动?”华鸾宫里,颛顼容儿拿着一本厚厚的红册子,轩辕修坐在雕凤玉案边饮着茶,从颛顼容儿的手中接过宴请的名单,仔细地看了起来。
男人专注的神情俊稳而又沉寂,一身锦袍的轩辕修周身都四散着王者特有的霸气与威严,颛顼容儿双手紧绞着,一声不吭地静候在一边,心中不免苦涩。
近七年了,七年来轩辕修进后宫的时间屈指可数,在她华鸾宫的时间就更少了,她尝试过各种方法,蝶儿帮着她寻来了不少西域的熏香秘药,却是始终没能留住那一抹明黄;她甚至去求过姑妈,太后下了一道懿旨,每月轩辕修必须留驻后宫十日,饶是如此,轩辕修依旧是找了各种理由推脱,将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作比,生生逼得太后收回了成命。
七年,从来没有那个皇帝能七年宠妃不过五个,入住后宫的夜晚不过双手之数。
她觉得好苦,从六岁第一次进宫的那日起,她见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轩辕修,无关身份地位无关皇位,从见到的第一眼起,她就深深地被紫衣少年身上的倨傲与内敛深深吸引住了,他像是地底深埋的黑曜石,沉默寂然,却散发着无上的光辉。他的功课总是那般的优秀,他的齐射剑术向来都是最好的,但是那时的他却总是低沉不语,仿佛一切的荣耀光辉都与他无关。舒妃无子,皇后难产而死,他就被过继到了姑妈这,认姑妈为母后,但是这样一个孩子,却始终与自己的养母保持着一种恭敬疏远的关系,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记忆中轩辕修从来未对她笑过,相敬如宾,即使是册封之后直到现在依旧是如此。
今日用了午膳,蝶儿突然禀报说皇上的尊驾往华鸾宫来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寂多年的心脏再次跳动了起来,她仔细地整理着着装,翘首期盼着他的到来,一进门皇上却是无比客套地询问她庆典的宾客名单整理得如何了。
是了……是她忘记了……
最是无情皇室人,轩辕修与她本就是先皇指婚,七年来他都不曾与她亲近半分,又是如何会因为心念她而来看她?她将细细整理好的名册让人拿了来,宴会事宜向来都是由她安排的,她每次都会及其用心地准备。或许这就是她在宫中的仅存的一些价值了,至少她还能为他做事……
“皇上,觉得如何?”半日都未等到轩辕修的回话,颛顼容儿有些拿捏不定地询问着,心中不由忐忑。
是不是什么地方出错了,让他思绪了如此之久?
“这里……厉王,为什么没有厉王的名字?”
“这……”颛顼容儿被轩辕修一问语塞。
太后似乎很不喜欢夜门,上次宴会时一见到厉王便神情黯然,她也是见着她老人家厌恶,想借此机会讨好她,毕竟如今太后可以说是她唯一的依靠,只是她没料到皇上会来,如今这一问她倒是真不知该如何作答。
“朕是信你才把一切都交给你,这一点你应当知道分寸。”那双墨瞳仿佛能够洞察一切,被轩辕修这么望着颛顼容儿的眼底不由得虚了虚,她指尖的绢帕被绞紧,心中挣扎竟想不出半丝回话。
看着女人有些窘迫的神色,男人鹰隼般的眸子缓和了几分。颛顼容儿的心思他懂,深宫的女人都需要有各自的依靠才能够稳稳立足,其实她并没有错,只是家世背景如此,令她别无选择。“若是厉王不好记,玉儿可是你一直心念着的,如今不比当时,玉儿进宫一趟也不容易。”台阶已经铺得如此明显,这个被深宫束缚着的女人轩辕修也实在不愿再责备些什么,即使颛顼有错,也是错不在她。
“是。”依言答应着,颛顼容儿却是知道轩辕修定是察觉到了什么,然而这般的宽容已然让她动容,他不宠她,却也不忍责罚她,这样便够了,她还能再奢求什么?
“恩,当日的节目与安排皇后与母后商量着便好,全凭她老人家喜欢。朕先走了,朝堂还有事。”
男人的声音淡漠深沉,只是片刻功夫便走开了,留下一室沉寂与风卷衣袂弥留下的淡淡龙涎香。
“皇上好容易才来一回,娘娘就这样让皇上走了?”蝶儿望着桌上还未凉透的茶水,殿外的那抹明黄早已渐行渐远不见了踪影。
华服加身的女子媚眼伤愁,娇艳的脸庞却比冬日的蔷薇还要哀愁。
“不让他走又能如何呢……”颛顼容儿苦笑,人道鸾华宫有着游凤之瑞,牡丹之贵,如今看来却不过是琉璃瓦搭建的巨大牢笼。刚册封时的她满心欢喜,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只是时过境迁,皇上的淡漠让她终于知道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进那个男人的心。那是一块荒芜了的死地,即便是用上最好的种子都没法种出半寸矮草,她挣扎过,徘徊过,犹豫过,最终却发现自己只能选择妥协。
“娘娘可不能如此自暴自弃啊!”最近皇后整日都是一副颓然的样子,连她见着都心忧,更别说太后了,“娘娘难道忘了丞相临走时对娘娘的嘱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