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相传:阴阳不测谓之神,长生不死乃作仙,人死归途是谓鬼,诡众而乱世者妖,扰乱身心即是魔。妖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阴晦之物,逆天而生,祸害生人,扰乱天地气数,是不容于世的邪物。
“妖胎。”采思脸色煞白,僵硬的身躯似乎颤抖了一下,眼角有些赤红,用力盯着秦紫阳的双眼,一字一顿的寒声问道:“什么是妖胎?”
秦紫阳脸上继续挂着奇怪的笑,双眼之中,异样的光芒已开始锋锐明亮起来,他并不理会有采思,甚是从容的说道:“当年我出生时,有青鸟栖枝啼叫,便被视为异兆,岂不知你出生时,这兆像更是惊人,爹爹曾亲口对我说,那时恰逢百年难遇的血月之兆,室中黑气滚滚,嘶叫之声不绝,你出身时,整个暖阁仿若冰冻,如此情景,甚至惊动了摘星阁中承天望气的观星大祭司“
“若单以此来看,我之异象,远不如你”秦紫阳有些冰冷、有些奚落的目光毫不避讳的迎上采思,好似不愿给他丝毫的喘息时间,继续说道:
“你出身后便克死了你的母亲,你体内的妖物嗜精血,可怜她怀胎十月,晚产两个月,艰难的生下了你,却想不到你却成了她的催命符,最后将她的精血吞噬干净,断了她最后一线生机,你还有个同胞的妹妹,也被你克死,摘星阁的观星大祭司断言你命冲天煞孤星,妖邪之物入体,是乱命之症、大凶之人,本想把你溺毙,但是你娘临死之前拼命护着你,让你活了下来”
“似你这等不祥之人,克母克妹,为身边的人带灾引祸,本来就命不久矣,还如此恋世,所谓何来”秦紫阳的脸上挂满了嘲讽,似在嘲笑他的一生就像个黑色的笑话。
采思的一颗心,在秦紫阳说话间,悠悠的往下沉,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然后,心底泛起的是一阵阵痛侧心扉的伤痛与绝望,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原来自己只是个将要垂死的不详之人,原来自己尽然如此被这些人厌弃,原来最爱他的娘亲竟是被自己生生克死。
这种深深的悲伤与自责此刻仿佛化作厉鬼狠狠的啃食着他的心脏,镂空着他的灵魂。
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个可笑的多于的人。
同时,他的心灵深处仿佛又另外一个灵魂在嘶叫呐喊
“不,他说的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要相信他。”
采思觉得自己仿若要被这灵魂撕裂一般,脑海中幻象千万,铺天盖地的恶狠狠的他扑来,爪挖嘴咬,要啃尽他的血肉。
他双手搂着剧痛难忍的头,弯腰蹲下,裸露的皮肤黑色渐浓,宛若化不开的浓密石墨,随着密密麻麻的血管向着四肢流去,全身泛起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黑色,双目之中一片赤红,眼心之处慢慢的闪出一团耀眼的白色,仿若有生命一般,在他的眼眶之中四处流转。
两人所处的小楼,突然间升起一股寒气,这寒气来的突兀,仿若起自九幽之底,问月泉四季蒸腾的水雾突然间消洒的干干净净。
再抬起头时,那眼睛完全赤红,仿若两团燃烧的火焰,跳动雀跃,又如血一般带着让人心悸的寒冷,残忍而嗜血。
看着已有些诡异的采思,秦紫阳再也不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见他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面向采思,微微的向后退了两步,全身神气微吐,做如临大敌的戒备状。
他的眼神落在微微站起,有些佝偻的采思身上,既有一丝震惊,又有些不屑,也有少许厌恶,百感杂糅。
“常听母亲说,这妖胎是这天地间第一等的凶险之像,千百年来,不过寥寥几十人,寻常人活不过月余便会气血干涸而死,极为惨烈,想不到你竟然能撑到现在,也算了不起的,我对这妖胎一直有些好奇之心,想看看这天地间的秽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这次从天机山而来,也多半为此,今天见得如此光景,也算不虚此行。”
“但你这又是何必?你还不甘心吗?你体中的妖物时刻在吞噬你的生气精血,你越是如此,这生机被吞噬的越快,你能活的时日越少,当年观星大祭司断言妖胎复苏之时,就是你的丧命之日,却不想你的妖胎复苏的如此之早!”
“想来着都是天意,这等妖邪之物,逆天地而生,为世间所不容,待你死后,它便与你一起尘归尘、土归土”秦紫阳又后退两步,抬头望天,只见天地之间鸿蒙寂寥,他也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采思的身体不停的轻轻战栗,仿若狂风怒号下的一颗飘摇的小路,堪堪欲折,又好似身负重担的人一般摇摇欲坠,他的脸色乌黑,已看不清神色,但是褶皱涌起,也在昭示着他正承受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痛苦。
只是他双眼中那诡异的红色,却越来越亮,红光游走,好似要破眼而出,一丝诡异力量,如潮水倒流一般,从全身汇聚,迅速的回到他的双手之上,手上的皮肤漆黑欲滴。
他缓缓的站直了身体,暴戾的笑道:“他为什么不救我?”
这声音有些空旷,有些沙哑,有如铁石磨墙一般,粗粝的直抵人心。
他指的自然便是镇北侯了。
“救你!怎么救你?妖物入体,万里无一,一旦被妖物侵蚀,便如跗骨之蛆一般难以摆脱,除非身死人消,当年连观星大祭司这传说中的高人都拿你这妖胎毫无办法,连你体中是什么妖物都无法弄清楚,你且说让他如何救你?”
“在你有生之年,是离不开这个地方的,爹爹不会让你离开、摘星阁的那帮人也不会容你离开,待你死后,你体内的妖物失去你精血的供养,也会逐渐失去生机,这一切就算有个了结”
“活不得吗?”全身墨黑的采思有些狰狞的自言自语道。
“活不得!”秦紫阳回答的斩钉截铁,言语中飘散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采思看着眼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宛如刀刻的线条忽然间化作迷蒙,慢慢的再也不如刚才清晰,此时,他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眼前一片虚无,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孤单,一个人的死去。
为什么还没有享受这繁华,便注定要悲惨的死去!
为什么还没有体会那天伦,便注定要清冷的孤苦!
不,他不甘心。
他张开双臂,对着这天地仰天长啸,宛若龙吟,声动四野。
他的头顶之上,射日山上大片的黑云汹汹而出,这黑云起的突兀,不知从何而来,黑云中电芒闪耀,雷声轰隆不绝,更有怪异之声回荡不绝,如九幽恶魔的狞笑,雨停了、风散了,只余下那一片阴影悬在苍天之上,罩在他所处之处。
云梦大泽深处,水泽密布,瘴气弥漫,生机寥寥,也不知如此平静的过了多少万年,突然间,静寂之极的水面上忽然翻出一朵朵巨大的浊浪,紧接着是一声声沉闷的声音,仿佛大泽中有无数的生物正欲破土而出,只见一朵浊浪下面探出一颗巨大的头颅,头颅之下挂着两条细长的胡须,那生灵全身披着硕大的青鳞,双眼如碗口大小,身子也不知有几丈许,煞是可怖,细看之下,一只只类似的恐怖生灵从大泽之底沉睡苏醒,数量之多竟然无法细数,这些天地间的生灵抬头望向射日山的方向,先是垂耳细听,继而昂起头来,齐声的向天长啸,此等异像,天地变色。
极北有一处青巫神殿,坐落于一开阔的冰原之上,整座神殿用三十六根高数十丈,宽数丈的石柱支撑而起,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石色已有些灰败,但依然挺立如昔,神殿的最高处,有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神妙异常,竟能在如此寒冷的冰原上,长燃不熄,整座神殿巍峨古朴,庄严非常。
神殿之中有一处大殿,有一白发老人端坐在正上方的石椅上,双眼微闭养神,大殿正中立有一古朴的鼎炉,其上雕有一紫金神龙,雷电相随、吞云吐雾,天火裹身,横亘整个鼎身。炉身漆黑,看不出用什么材质制成,炉中火焰升腾,散出一阵阵逼人的热浪,老人的头发迎的热风飞扬,状若天人。
忽然间老人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目射精光,紧紧的盯住炉身,只见炉身所刻神龙发出赤红色的光芒,而且越来越亮,只到最后一团白炽,好似要活过来一般,张爪欲飞,炉中的火焰陡然间暴涨数丈,直顶大殿石顶,火焰随着焰气飘摇,气势大作,最后诡异的化为神龙张目俯瞰之像。
有上古神兽,俯瞰世间,睥睨天下。
老人原本白润的脸色仿若经不住这威力无边的火焰烘烤,水分快速蒸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下去,但他从石座上站了起来,屹然不惧的抬头望着火焰凝聚成的神龙之首,眼中满是疯狂和痴迷。
只见他指着它,颇有些激荡的喃喃说道:“你终于醒了!”
“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回荡在这偌大的神殿之中。
春山派的一处偏舍之中,沉睡之中的老王发出一阵阵闷雷之声,这声音之大,常人确实难忍,此时外面下着绵绵小雨,什么镇北侯二公子、银家骑与他全不相关,他心无他顾,恣意任眠,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忽然间,熟睡中的他凭着本能,感到屋中气势一变,一种极不舒服的气息正由远及近飘来,只见他揉揉眼睛,有些极不情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外清风细雨依旧,只不过已有些阴晦的味道。
他走到窗前,向着这种阴暗之气的源头望去,那正是问月泉的所在,只见一股黑气自泉边小楼升起,直冲入云,无数惊雷之声自黑气之中传出,中间夹杂着阵阵龙吟,闻之心惊。
老王原本慵懒的神色已经严肃起来,呆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吟道:“白云高卧无知音,飘渺天风吹送睡,我知我是谁?”
说完又摇了摇头,好似明白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明白,转头又回屋酣睡,继续做那忘忧之人。
射日山上黑云翻滚,问月泉边异啸连连,云梦泽中百兽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