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坐落在赤阳西南方向,与十万大山相接壤,宽数千里,一一直向神州之南延生,不知所止,大泽之中水系发达,雨水充沛,植物茂盛,异兽盘踞,更有瘴气弥漫,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凶险之地,时人谈之色变,所以与云梦泽相接壤的广阔区域,地广人稀,极为荒凉。
与大泽深处相比,其外延气候较为温润,雨少雾稀,水少滩浅,凶兽罕至,大泽东北处有一射日山,山体并不高,山中树木毓秀,左右有飞瀑顺山而下,地气醇厚,在凶险的云梦泽周围也算是一洞天福地。
山中有一修行门派叫春山派,传承千年,也算的上是一古派,春山派祖师爷原是一落拓的江湖相师,天命之年还一无所成,一日游至射日山,见此山气象不凡,便在此山结庐而居,准备在此归隐,却不想在山中石洞得先人遗书一卷,所载之术,甚为玄妙,于是这位祖师爷大器晚成,创立春山派。现任掌门广成子也是不俗,七十二路春山剑法早已炉火纯青,又加之此人交游广阔,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
春山派坐落在射日山山腰上,有房屋七十余间,房屋之间有回廊穿插,曲曲折折,直到山门,远处看,青琉红瓦掩藏在山间古树之中,别有一番兴致。春山派大约有门徒七十余人,多为广成子从各处挑选的修行俊才,每到春山派授业之时,山中真气激荡,剑气纵横,很是有几分中兴之像。
此时已将近申时,授业早已结束,门人纷纷回到各自居住之所,体悟这一天修行所得,派中很是冷清。自午时起,云梦泽降起大雨,将近天晚,也不停歇,雨雾使云梦泽一片缭绕,气象升腾,千里云梦泽在雨中若隐若现,自然之势,巍巍壮观。只见春山派山门之下蹲着一少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眉目清秀,但脸色异常苍白,身形瘦弱,看着水烟四起,雨色苍茫的云梦泽怔怔的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少年出神之时,山门中又闪出一少女,比少年明显要大上许多,出落的异常美丽,显露出一片青春朝气。少女看见门下蹲守的少年,松了一口气,有些责备的说道:“采思少爷,雨下的这么大,你在这里干什么,被水气浸了身体,又该生病了!”
这名唤作采思的少年回头看了少女一眼,并不理会她的的责备,对她笑了笑,轻声说道:“红袖姐,常听见春山派的师兄们说大泽深处居有鲛人,人头鱼尾,声音好似婴儿啼哭,可惜没有见过,也不知是真是假,天下间难道真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名唤红袖的少女竖起白嫩嫩的手指,轻轻的的点了下采思的额头,也有些宠溺的娇声笑道:“采思少爷,你又在这里犯痴病了,上次不是说了吗?大千世界,生灵万千,各有灵长,奇物异种数不胜数,这浩浩荡荡的云梦大泽里,有点诡异之物,并不稀奇”
采思皱起眉头,认真的想了想,笑着说道:“红袖姐,按理说这世上不乏奇兽异种,蛰居在这茫茫四野,但并没有真的见过,心里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红袖用手抚着采思的脑袋,笑骂道:“这云梦泽乃是凶险之地,便是春山派的高人无事也不敢轻易涉足,你操个什么闲心,快起来吧,再不回去,青萝姐姐就该生气啦!”
一想起青萝那副冷冰冰的脸,采思就焉了一大半,似霜打的茄子一般。青萝比红袖年长许多,也似红袖一般极为漂亮,但是相比于红袖,青萝要严肃很多,她的话很少,眼光总是极为清冷锐利,对采思的要求也较为严格,采思对她很是畏惧。
两人穿过回廊,慢慢的向居住之处走去,途中也碰见一两个稀稀落落的春山派门人,但对他们都较为冷漠,也不曾言语,目不斜视的擦肩而过。
采思年幼,和红袖青萝住在一起,所住之处是间窄狭的屋子,靠近山中峭壁,采光并不好,屋子里面有点黑,摆设极为简单,屋子被隔为两间,采思住在里间,红袖和青萝住在外间。
还没进屋,屋子里面已经传过来阵阵米香,极为诱人,本来还不觉得饿的采思顿时觉得饥肠辘辘。采思每天的饮食是青萝负责的,她的手艺极好,虽然每天的菜食都是些寻常之物,但经过她的调制,总能做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待采思和红袖进屋,青萝还在低头擦着桌子,并没有抬头,声音有些清冷的训斥道:“跑到哪儿去了,饭好了都不知道回来,雨下的这么大,病再发作了,可如何是好?”
虽知青萝面冷心热,此话多是关心之语,但采思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的的身体不是很好,自幼体弱多病,经常长时间全身发热的厉害,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法退热,而后症状又莫名其妙的消失,年龄越大,出现这种情况的次数也就越多。现在他年岁已然不低,但体质虚弱,身材瘦小,比起身体健康的少年郎,气色差的太多。
“病就病吧!病着病着就习惯了”采思心中有些自嘲道
他原本是洛阳人,年幼时家中发生变故,才和青萝红袖客居在数千里之外的春山派之中,刚开始的两年,洛阳那边逢年还会给他们送些吃穿用度和黄白之物,这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现在艰辛,不过随后几年,洛阳那边音讯全无,他们三人好似被人遗忘一般,在这射日山上自身自灭。好在春山派还算厚道,虽住处一搬再搬,但不曾为难他们,红袖和青萝当掉了所有值钱的首饰,靠着青萝的维持,勉强的撑到现在。
和采思一样,红袖也是有些惧怕青萝的,三人有些沉闷的吃着饭,并不言语,期间,青萝好似想起了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向采思问道
“这几日可还在坚持练养气拳,有什么进度没有?“
采思用筷子捣了两下碗中的米粒,低着头呐呐的说道
”练是练了,但还是和往常一样,真气一旦流入丹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采思五岁的时候,青萝传授他一门炼神养气的打坐功夫,叫做养气拳,三人并不是春山门徒,且春山派专注于剑术,所以养气拳也不是春山秘术,不知道青萝是从哪里学来的,只叮嘱采思不要在外显露。据说此套运气打坐的术法对强身健体有奇效,修炼的时间久啦,有真气充盈全身,气息雄厚,可开碑碎石。采思自幼体弱多病,青萝便寄希望于此套拳法能助采思养气培元,强身健体,却不想采思修炼了将近十年,一无所得,身体中真气无法在丹田集聚,身体依然虚弱如前,而同时修炼的红袖此套术法已趋于小成,两下相比,让青萝心中好生失望。
其实采思身体的怪异之处青萝是知道的,虽然尝试的方法并不管用,但她并未责怪采思,脸色如常,安慰道
”可能是你体质易于常人,需要较长的时间打下根基,希望总是有的,你也不要太过灰心,这门打坐拳法对你身体极有好处,可以帮你活血顺气,强健体质,千万不要随意放弃“
采思虽然年幼,但心智已经成熟,轻重缓急还是能分得清楚,便十分听话的应承下来。
青萝又转头向红袖说道:”你心性收一收,少爷心性不稳,你要多盯着他一些,待会你去陪着少爷练字,我忙完后要看一看。“
红袖低头应承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子外面,静寂无声,暗夜无边,只有大泽深处偶然间传来异兽的阵阵低吼,青萝将碗筷收起,自顾自的忙碌起来,采思来到内屋,铺开一张黄纸,就这昏黄的灯光开始写起书来。
每天早上读书、下午修习养气拳、晚上写字便是便是青萝为采思安排的课业,青萝为采思准备的书大多是一些游记奇闻,很是有趣味性,对于生活枯燥采思很有吸引力,但采思却不太喜欢每日写字练字,他所用的细毫笔笔尖柔软,写字的时候要格外用心,力度稍有些差池,写出的字便会扭扭咧咧,异常难看,采思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好在练了将近半年,采思逐渐有些心得,才不似以前那般无措。
在采思写字的时候,青萝是不许红袖和他说话的,红袖帮采思磨完磨,便坐在采思的床上,双腿清荡,百无聊懒的东看西看。
红袖比采思要大上六七岁,至于出身,她已经记不得了,只听青萝后来偶然间提起过一次:有一年赤阳北部大旱,许多人背井离乡外出谋求生路,但是乱世求生何其艰难,许多人卖儿鬻女都求不到一线生机,大多数人都死在乞讨的路上,何况她一个年幼的女童?夫人救起她时,她的父母已经离世,她也饿的奄奄一息,后来夫人便带着她去了洛阳镇北侯府,夫人生下采思之时,难产而死。再后来,采思被送到远离洛阳数千里的春山派,她和夫人的贴身丫鬟青萝也被一同派了过来,照看采思。
天灾之时,人命如同草芥,若不是当年夫人发的善心,红袖早已变成荒野枯骨,幽魂一缕,如此恩德,等于再造,红袖心中极为感激。夫人生前长得很漂亮,人也极好,待下人极为和气,自从救起她后,对她照顾有加,但自古红颜多薄命,惜福之人,未必有福,不待红袖报恩,她就撒手人寰,只余下年幼的采思,所以这许多年,红袖照顾采思极为用心,其中便夹杂了许多报恩的意思。
但偶尔间,她也会感到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洛阳那边不曾传来任何消息,对他们不管不问,好似完完全全的将他们遗忘,采思身为镇北侯府大公子,按常理讲绝不应该受此待遇,红袖虽然弄不清这其中的缘由,但也能嗅到其中一丝不祥的味道,青萝好似知道一些,但从不肯和她讲,这让她有些不安。
不光如此,便是春山派也比较排斥她们,她们寄居在春山派之中,但却不是名正言顺的春山派弟子,每逢春山派重要的时日,她们都需要规避,好不尴尬。其实她的资质是极好的,当初青萝传授她养气拳之时,她用了极少的时间便融会贯通,广成子好似也相中了她的根骨,几年前便通过门下隐隐的向她透露,可以考虑收她为徒,但是青萝坚决不允,此事只能作罢。
红袖是极为羡慕那些修行之人的,美人如玉、剑气如虹,任谁都会心驰神往!
想到这里,红袖有些淡淡的悲伤,草长一秋,人活一世,说到底其实也无多少机会可言,她的年纪已经大了,红尘滚滚,芳华难在,蹉跎在这射日山中难道就是她这一生的宿命?
红袖心中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