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地势逐渐平坦,入眼的是阡陌纵横、绿浪滚滚。田里不时有劳作的农人被趟起尘土的马队惊得停了手里的活计,惶惑、不解地看着,良久才又弯腰继续劳作。
古意盎然的田野,毫无工业污染的空气,白云、蓝天都是那么得高远辽阔……欣赏着周遭这一切,心音想不平和宁静都不行,不久前的惊变也慢慢适应了……
在颠簸了近三个小时后,马队停在了一处路边茶摊旁。茶摊很是简陋,几张斑驳的木桌、几条长木凳随意地摆在草棚下,木草搭成的窝棚里飘着热气,外面的茶炉上咕咕冒着劣质茶香。主人一看有人前来,自是喜笑颜开,热情地招呼着。
一群人陆续下马,随意将马散放路边,方便马匹啃食青草。有人跟茶摊主人说着什么,摊主自是满脸堆笑,点头答应着。呼啦啦的好几十人立刻将茶摊填满,有的围坐桌旁,有的散蹲四周,手中拿着发黑的馒头,一边吃一边喝着茶水,还有人不时拿眼瞄着心音。
子雅拿着黑馒头走了过来。“喏,给你的!”说完递给了心音。心音举着黑馒头,上下翻看。这可是纯正的全麦馒头,颜色发暗,不知味道如何,想来营养应该很全面。
“怎么,不想吃这蒸饼?”子雅疑声问道,也不待心音回答,接着又说:“也不瞧瞧自己,还挑三拣四的!”子雅不满地看着心音翻弄着蒸饼。
原来他们管这叫蒸饼,“馒头”一词还未出现。心音用手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着,细细品味其中的麦香。蒸饼麦味十足,可却是没有发酵的,死面馒头一个!尽管如此,心音还是咽了下去。
半个蒸饼进肚后,余下的用裤兜里的纸巾包好,放入身边的塑料袋中,随手拿出还有半瓶的乐百氏矿泉水,旋开瓶盖喝了几口,拧好放回,又用纸巾擦了擦嘴。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完了,心音舒服地靠向车壁,闭了闭眼,自我满足了一番。
惬意中,心音感觉到有许多目光正好奇地射向自己,睁眼一看,连子雅也发愣地瞪着她,才想起矿泉水瓶是塑料的,纸巾板也是雪白的,这时的人们一定从未见过,自然惊奇。为了打破难堪,心音跳下马车,朝茶摊不远处简易搭建的“厕所”走去。等解决了生理问题,心音再回到马车旁,人群已回复正常。
想起脖上还挂着一串家里的钥匙,估计此物也会引来不必要的惊异目光,心音连忙将钥匙串摘下放进塑料袋中,又摸出顺手放进裤兜里的四百度近似眼镜,略一犹豫,也放进了塑料袋中。
虽然确定自己穿了,心中惊异莫名,可这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冲这四百度的近似眼镜能躺在塑料袋中,鼻梁上再也不用架着这劳什子,十几年的压迫之罪终于不用再遭了,心音就恨不得再大声狂笑一阵。
上初二时,班上陆续有人戴上了近似眼镜,心音不幸也加入到此大军当中,虽说照比小学就戴上眼镜的同学晚了几年,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脱近似眼的命运。最初几年,父母想了很多办法,心音也配合着治疗,可收效甚微,到了后来,大人孩子折腾得俱已疲惫,不得不承认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才罢了手。以后的日子里,眼镜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般如影随形地跟着心音,永远高高在上地架在了鼻梁上。
今时进士尽是近视,古时古诗固是故事。
心音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打油诗,自己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进士”,可随着读书年岁的增加,尤其高三备战之年,近视的程度愈发加深,直至四百度镜片上架了事。后来,随着大学、工作的逐一展开,眼镜镜片也由玻璃片换上了树脂片,玻璃腿换上了金丝腿。
瞧着此刻躺在塑料袋中的眼镜,心中感慨万千,激动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已经试看了许久了,一切清晰可见,就跟戴着眼镜时一样,不,应该是比戴着时更清楚才对。心音胡乱地比对着,很想找人与自己一起分享一下快乐的心情,抬头瞧了瞧,四周俱是穿着古代衣饰的陌生男子,不禁哑然。
低头嘿嘿地轻笑着,习惯性地用手扶了下眼镜,空空如也的鼻梁上光滑如丝。暗自摇头,一时半会儿还真改不了这个十几年养成的动作,顺势改为用手蹭了下鼻头。从此以后每当要扶眼镜时,心音都会用手蹭下鼻头。不过心音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招牌式的小动作,在日后的岁月里给别人带来了无尽的诱惑与心动。
心音满意地连连伸了几个懒腰,踢腿阔胸、摇头晃脑了一阵,很自觉地就要爬上马车,这时围坐茶摊旁的几人低语声断续地传入耳中:
“刘兄,方才在谷里可真玄乎!好好的天,平空就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雷神爷爷像是发怒了,还真……”
“谁说不是,青天白日的,您还别说,就那道闪电我看更是邪乎,闪亮得像是日头的光在眼前晃悠,晃得我都没敢睁眼,真是邪乎啊!”
“可不是,我也没敢睁眼……”
“这一大早上的,遇见这种事儿,别是……”声音低了下去,听不大清。
“别胡乱说话,有爷在呢,还怕有事儿?……”
“就是,有爷在呢,就是那位姑娘,那么邪乎的亮光也没怎么着她,还真……悬乎。”几人纷纷点头附和。
说着话的几人,自然而然地望向了立在马车旁的心音。心音本已支楞的耳朵倾听着,眼珠子转动着,眼角余光当然能扫到几人的怪异目光了。当下不禁汗颜,自己突兀地出现在山谷里,到底还是引起了众人的疑惑。
的确值得疑惑,自己不也惊诧莫名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的吗?这些人困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好在这些人很信服车厢里病瘘子“爷”,几次提到“爷”,看来这位“爷”真的很权威,能够镇服得了这些人。
先前自己的推断果然正确,只要将这位病瘘子“爷”搞定,通过他的测试,嫌疑的身份才能解除,那一切就好办了。心音默想着上了马车。
余下的时间里,马队都沿着驿道扬尘奔驰。当落日的余辉洒向大地,田野、树木、房屋笼罩着一层朦胧金黄时,一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庄出现了。一条主干道横穿村中,两边是为数不多的几家酒肆、药肆、客庐(旅店,客栈)。由于是处于交通要道上,小村庄还不算冷清。心音跟随一行人进入路边的一家客庐。
……
在客庐的一间上房里,子雅正恭谨地回着话:“爷,她只问店里伙计现在是什么朝代,什么年间,皇帝为何人,别的没说。噢,还让上了一壶热水,还连声道谢。”
“嗯,好生看着,你下去吧!”
“诺,爷,您歇息!”
……
心音已经猜到自己来到了古代,乍一听是南朝,还以为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心中着实兴奋。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历史上的南北朝,是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混乱年代,也是一个美男如玉、帅哥泛滥的年代。等到店小二说是泰元二十七年,皇帝为“夜”姓,心音就知道来到了一个架空的古代,此“南朝”非彼“南朝”也。不管怎样,自己还活着,闪电把她劈到了久远的古代,没把她送到语言不通的国度,已属万幸。虽被看押着不得自由,全当丰富人生之旅吧。况且这一天已见过白马王子(白衣男)、娇媚男、可爱男、冷酷男,也算不虚此行了!
洗脸的时候,心音就着铜盆里的水,看清了自己的面孔,居然只有十三、四岁的光景,个头好像矮了一两厘米,身材骨架也按比例缩小了一圈。当时过于激动,又因为身穿运动服,没有注意到。现在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自己,竟是这般奇迹——时光倒流,简直成了神探柯南!心音又是暗暗地震撼了一番。
人家都是灵魂附体穿越过去的,她倒好,居然变身为小,本尊直接来到异世界古时代,还香味十足!
赋闲在家时,心音在网上看了许多穿越文,大多以灵魂穿越为主。如今,天上一道闪电,将她本尊劈来“南朝”,虽然听起来玄乎,可这大雨点砸到她头上,也不是谁都能赶上的。况且还有一大好处就是:她快三十岁的人了,回复少女时代,人生有机会重新来过,这,怎么也算得上是幸运的了吧?
心音遂将被当做“细作”的烦恼情绪抛开,安心等待着即将要面对的一切。
由于颠簸了一天,心音躺在榻上,很快地梦周公去了。
次日一早,昏睡了一夜的心音被敲门声惊醒。原来是子雅来喊她。匆匆洗漱完毕,心音胡乱地吃了一碗麦粒饭,跟着子雅来到车旁,爬上自己的位置,马队便刻不容缓地开拔了。
当天中午也是如昨日般在路上打了尖,心音嚼着死面馒头“蒸饼”,暗道总算好过早上麦粒煮的饭,也就勉为其难地吞了。晚上一行人却是宿在了驿馆里。
白天心音依然是坐在马车上,安静地倾听着一整天从车厢里传出的咳喘声。不过车厢里的“爷”却从未露面,神秘非常地压抑地咳嗽着。第三日依旧如此,白天赶路打尖,晚间宿在驿馆里,心音依然是听了一整天的咳喘声,“爷”是依然地从未露面。
三天里,只有在晚间用餐时,心音才吃上了菜,一个是韭菜炒鸡蛋,他们叫做“韭卵”;一个叫“枸豚”,其实就是枸杞子炖猪肉。
在不久以后,心音才知道这后世名不见经传的菜肴,却是当时南朝闻名遐迩的两款名菜。
三日里无人再来审问心音,心音乐得清静,暗暗地消化着穿越带给自己的惊变。
马队默默地却是有条不紊地前行着。
如此三天的急赶,到第四天的傍晚,一行人来到一座古城前。
远望时,即有一条从古城西北方向流过,环城绕流的白练,近前看时,城门前吊桥悬浮,底下是河水滔滔,原来这就是古代的护城河。城门上书有“豫州”两字,城墙高大厚实,目测能有八、九米之高,离城门左右两边不远处建有马面(又名行城,敌台),守城军士正不疾不徐地检查来往行人。
马队上的武士露出了久别归家之人才有的轻松惬意笑容,心音知道一定是目的地到了。有领头的跟城门军士稍一交涉,马队立即迅疾进城。穿过城门,心音才看出城门建的是瓮城式样,翁中捉鳖原来就是这样的“瓮”。
入城的道路有二十多米宽,黄土路面,南北纵向横穿城内,两边并没有店铺林立,此时城市建制应是里坊制。高高的垣墙将城区划分成许多方块,心音想起那句描写长安城的名诗:“千百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虽然豫州城不复长安城的繁华鼎盛,但里坊也是“棋布栉比,街衢绳直”,远远望去,屋宇连绵,炊烟袅袅。
此时的豫州城收起了白日里的喧嚣和热闹,宛如婴儿睡熟前的宁静与安逸。
一队人纵马直行许久,其间越过数处十字路口,终于在最后一个路口处向东拐去,又行里许,远远地,一座占地极广的城府气势恢弘地矗立在连绵黛墨色青山脚下,赤色城墙在落日余辉中散发着古朴与幽暗,仿佛诉说着它的悠远与尊严,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重檐斗拱昭告着它的与众不同。
行到近处,城府门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马车停下时,心音很知趣地提着袋子跳下,躲到一旁。
此时有管家模样的人高声喊到:“王爷回——府——”尾音拖得长长的。门前众人抱拳施礼的、作揖施礼的,纷纷朝向马车。白衣男和子雅等人早已下马,与门前众人一一还礼。驾车的冷酷男稍有回礼,即刻酷酷地纵马进了府门。
心音这才知晓马车里久未露面之“爷”敢情是位王爷,怪不得一路上深居简出的,怪不得众人都信服他,王爷嘛,虽比不上皇帝的金口玉言,却也自有一番权威……心音思附着,双眼不离马车。
实指望门前一睹丰采,谁知马车入了府……
伸长脖子正遗憾地瞧着,子雅走过来,斜了她一眼。心音知趣,立刻跟在子雅身后,随着一众人等进入了两边是高高矗立,巨石雕刻成双阙所夹的高大府门里。
一进门,青石板铺路的两边跪着一溜仆人、小厮。王爷的威仪派头被门前、门里具是众星捧月之人衬托得无以复加。心音暗叹着,脚下却丝毫未缓,边走边细细打量这古代王府。
青石板路呈南北纵向横贯王府,作为纵轴线,王府的主要建筑物都建在这主轴线上。王府的建筑布局为中轴对称、庭院式的群体组合,符合我国古代建筑方正严整的布局思想。建筑方向多为南北向,结构形式多为砖木结构。路的两边,东西对峙着四个方形院落,走过大半个足球场的距离,是一座重檐庑殿顶式的木构架建筑。正对门上方书有“大祗殿”三字,大殿建在厚厚的夯土台基上,重檐下方四周是红色圆木廊柱,大殿前有四个注满水,缸耳为斗牛形状的大水缸。
绕过大殿,走到下一进院落,此时暮色越发重了,天也越发暗了,早有王府仆人将一路灯笼点亮,心音随子雅走了一进又一进,每进里又不知几多院落和楼阁,繁繁复复,明明暗暗的。如此这般的走过,子雅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进院落里。
这是一个由正房、东西厢房组成的三合院。子雅交代了一下,即刻有位叫“刘妈”的领着心音来到了东厢房一间房内。
“姑娘,上头吩咐了,姑娘今晚就宿在这儿。”说完不等心音回话,转身走出房门,“咔嗒”一声将心音反锁在屋……
进入王府就被当做“细作”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