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雷雨，风刮在窗棂上带着雨珠一起撞碎，锦绣被雷惊醒，愣愣地坐起来。
“砚清，砚清。”没有回应。
锦绣就这么坐了一夜，等天明时分，便有族里年长的老嬷嬷来给锦绣梳妆，撩了额发，整个人显出几分成熟，旋即又开始上妆，只浅浅敷了粉，描了眉。
老嬷嬷笑笑“我苏家小五也长成大姑娘了。”锦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老嬷嬷手艺精湛，这脸还是自己的脸，却分明细致了。细细凑近了看才看到左边眉毛上端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先前有额发覆着都不曾留意过。
待到一头青丝绾成，老嬷嬷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下面锦绣就该去祠堂拜见先祖，聆听训诫，向父母双亲行叩拜大礼，再由母亲端礼束簪，如此才算礼成。
只是父亲苏玺，迟迟未归。
“这说好的今日必定能够到家，怎么到这会儿还未到。”陈氏有些心急了，锦绣也在祠堂端正地跪了好久。
大嫂荣清扶着二嫂宋婉等候观礼，宋婉即将临盆只是听得苏玺他们的归期便是今日，再兼锦绣及笄大礼，便就出来了，如今见他们迟迟未归，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额头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婉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荣清看着宋婉脸色苍白，连忙扶住。
宋婉渐渐支撑不住就要从椅子上往下瘫滑，藏青色的孺裙颜色渐渐透出深色。
“不好，快去请稳婆。”陈氏察觉出不对，锦绣也是愣住了。
锦绣和陈氏站在门外，只看见一盆盆的带红水往外端，里面听不到动静，听不到宋婉的呼喊声，只听得产婆絮絮叨叨。
宋婉额头上早已被汗水湿透，口中咬着干参，整个人已经是虚透了。
天阴沉着，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门外一人头上裹着白巾进来了，是与苏玺一同去的老伙计苏允，苏允老泪纵横，看到陈氏什么都不说，便跪下了。
锦绣一惊，陈氏也是脚下踉跄一下，幸得荣清在一旁扶了一把。
陈氏苍白着脸，一笑“我说苏允，你做什么穿的跟披麻戴孝似得，你老娘不是早升仙去了吗。”
荣清已在一旁默默流泪，锦绣则是大脑一片空白。
苏允一叩首，额头撞倒青石板“咚”一声。
“苏允无能，连老爷和两位公子的尸身都没法带回来。”
陈氏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去了。
“母亲，母亲。”锦绣呼喊着，泪水一直淌。
一旁的荣清也瘫倒在地“承钰，不会的，承钰。”上前抓住苏允的衣领，眼睛瞪得通红。
而苏允也只是无言任由她发泄。
房中的宋婉听到门外的动静，心中绞痛，那干參干涸坚硬，也生生被银牙咬断，口中泛出甜味，眼泪滚落下来，悠悠听到一声息。
“生了，生了，是位公子。”产婆将粉嫩嫩的婴儿裹在小棉被中抱给宋婉看，宋婉缓缓睁开眼睛，那小小的孩子浑身皱巴巴的，样子丑的很，宋婉已经无力抬起手来，只默默闭上眼别过脸去。
那产婆觉得有所不对，这宋婉脸色渐渐苍白，而下身血红不止，再唤时宋婉已经没了意识，赶快出门禀报。
而一到门外，早已哭声一片，能做主的昏的昏，哭的哭，只见锦绣呆呆愣愣地坐着，也顾不得什么“快请大夫，二夫人宫血不止。”
锦绣缓缓慢慢转过头，脸上一片茫然，又缓缓转过脸去。
那产婆是个急热心肠，急的一跺脚，就要自己跑去请大夫。
锦绣猛然醒悟过来，倏忽一下站起身来“苏伯，快去请大夫，快。”
苏允这才如梦初醒，应着跑出门去。
“你们都还愣着干嘛，快把夫人先扶回房去。”锦绣指挥着那几个已经呆愣的丫鬟，将昏迷的母亲先扶了回去。
转而看见瘫倒在地上的大嫂荣清，步履蹒跚地走向她“大嫂，大嫂。”锦绣扯扯她的衣角。
荣清转过头“放心，我不会就这样倒下的，苏家需要我，母亲需要我，你大哥，也需要我。”虽然满脸尽是绝望之色，泪水都浸湿了发丝，荣清还是傲着起身，双腿无力微微颤抖。
锦绣却是如何也忍不住，上前搂住了荣清。
两人进了房中，宋婉也渐渐有了几分意识，无力地抿一下嘴唇看向荣清“大嫂。”
荣清上前一步，握住了宋婉冰凉的手“在呢，没事的。”
“我刚刚梦见承铭了。”宋婉眼中带着光。
荣清止住泪水“是吗，二弟他们也快回来了。”
“大嫂，我都听到了，我都知道。”宋婉轻声，气若游丝。
“你撑住，大夫就要来了。”荣清意识不知道说什么。
宋婉反拉住荣清“大嫂，没用的，我这一去也罢了，只是孩子，他是苏家第一个孙子，我是无能，只能..”宋婉气息微弱“只能将他交付与你。”
荣清摇头“你别说这样的丧气话。”
“你答应我。”宋婉意欲起身。
“好，好，我都依你，你别乱动。”
“我想看看孩子。”宋婉如愿带笑。
旁边的丫鬟便将孩子抱来，宋婉示意荣清抱过去，荣清接过，只觉得小小的身子软软绵绵。
“婉儿，给他取个名字吧。”
“玉汝。”宋婉声音轻如叹息。
“正好是玉字辈，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甚好。”荣清喃喃道。
“甚好。”宋婉渐渐闭上眼，放于被面上的手滑落下去。
锦绣咬着手泪水直流，荣清亦是缓缓闭眼，眼角的泪落在玉汝额上，小小的婴孩便破开嗓子嚎哭，一室凄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