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通往电脑的路不止一条。”是的,对他来说,通往电脑的路太多也太容易了,他不止一次地调用别人的电脑资料,就像掏自己的兜一样方便,他不止一次地篡改他人的网站,好像逛大街顺便吐口痰。曾经有个QQ好友对他恶言相向,他立即把对方的密码给破解了。江湖传闻,近几年来几次著名的网络攻击事件,都有他的身影:美国五角大楼计算机网络、法国政府网络、中国信息产业部官方报纸《中国电子报》网站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当他还是“菜鸟”的时候,他特别喜欢盗个QQ、邮箱什么的,最多就是搞搞恶作剧。现在不同了,他开始用黑客技术赚钱了。他坐在电脑前,兴奋地摩拳擦掌,检视一遍网络拓扑图,进入专门的黑客交流群,向入侵组发布了侵入公司主机的指令。一百万元,唾手可得!
入侵电脑网络这种小儿科的事情,让他们做就行,直到遇到难题了,他才会亲自出手。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登陆追远网,开始破解“烟袋斜菲”的密码,很快便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0和1两个数字,甚至他自己也变成了无数0和1的集合体,就像《骇客帝国》一样。当他听到房门被敲响的时候,抬头看看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而且他连灯都忘记开了。
他疑惑地皱皱眉头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大部分同学都在上自习或者约会,谁会在这时候来找他呢?
“谁啊?”他走到门口问道。
“警察,开门!”孙高德顿时蒙了,他不知道警察为什么突然登门造访,难道这几天攻击那家公司被发现了?可是怎么会呢?明明滴水不漏的啊!他一拍额头,心中暗骂道:“娘的,忘记更换服务器了。”此时也由不得他懊恼后悔了,连忙把门打开,然后笑嘻嘻地问道:“请问什么事啊?”
彭菲菲已经很久没有走进大学校园了,如今漫步在校园的林荫树下,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三三两两的女生说说笑笑地从她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甜的风,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自己的大学时光。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今生今世恐怕再不可得了。
6号公寓楼掩映在一片云杉丛中,周围非常安静,学生们大概是都上课去了,或者谈恋爱去了。彭菲菲径直走到3楼,找到了308房间,敲了敲门可是没人应,用力一推,门竟然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的。
这是她查找的第二个IP地址,如果这个还不是“上帝主宰一切”,那最后一个IP肯定就是正确的目标了。客厅里非常凌乱,几双球鞋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几只不配对的臭袜子东一只西一只地丢在地上。
卧室的门露出了一条缝,她推门而入。屋里没有开灯,但是电脑显示器还开着,散发出清冷的光。就着那点光亮,她看到一个人趴在电脑前,似乎睡着了。
“你好。”彭菲菲叫了一声。
但是那人毫无反应。
彭菲菲立即意识到出事了,她连忙冲上前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可是那人还是不动。她伸出食指搭在那人颈动脉上,已经没有了脉搏,但是体温还是温的,这说明他死了没多长时间。在她摸那人颈动脉的时候,发觉那人脖子上缠了一圈绳子,他是被勒死的。
2006年6月,辽宁的张兰难忍家庭暴力用绳子勒死了丈夫;2006年8月,著名画家蔡云在北京家中被人用绳子勒死;2008年6月,安徽的张兆富用白纱线搓成绳子勒死了女友……绳子的确是绝佳的谋杀工具,处理得当还可以造成上吊自杀的假象。但是这人脖子上的绳子不是一般的绳子,绳子一端还挂着一个鼠标——那是一根鼠标绳。
彭菲菲心中疑窦丛生,也许这人就是“上帝主宰一切”,死于鼠标绳,就说明这人的死亡跟网络脱不了干系。她立即给蒋子良打了电话,然后将那人拖离电脑放在床上。她坐到电脑前,正准备进行详细检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进来了,而且来者不善,因为那人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的。屋子里没别处可躲,她干脆一头趴在电脑桌上,听着那人悄无生息地走进屋。
这人会是谁呢?如果是这个死者同学的话,他不会不开灯的。那么是凶手?可是凶手在杀人后为什么还要返回呢?
那人已经离自己很近了,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彭菲菲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她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出击。那人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彭菲菲感到那人的手正向自己伸来,她再也不犹豫,猛地抬起头直起身,抓着那人的胳膊就是用力一拧一拉。
彭菲菲虽是一介女流,可是擒拿格斗的功夫却是一等一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把蒋子良按倒在床上,收拾得他服服帖帖。她这么一拧一拉,一般的人立即会被摔个狗啃泥。可没想到,那人反应更快,他立即抓住了彭菲菲的手腕,用力握住反向扳去,彭菲菲顺势站了起来,身子迅速转了半个圈,化解了那人的扳劲,挣脱了那人的手之后,一跳跳到那人背上,双臂紧紧地勒住了那人的喉咙。那人也是了得,紧紧抓住彭菲菲的双臂,手上用力,菲菲吃不了痛只好松手,男人腰一弯,就把菲菲摔倒在地上。
彭菲菲这才知道,自己那点儿擒拿格斗的功夫原来只能对付一下老公,她正准备爬起来,那人却已经欺了上来,一个膝盖跪在她肚子上,正准备挥拳就打,却忽然停住了。
因为,屋里的灯亮了。
从蒋子良的角度,他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老婆躺在地上,双乳高高地耸起,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一个男人骑在老婆身上,左手按着老婆的肩膀,右手五指箕张,正准备抓向菲菲乳房,他身子俯冲下来,整个压在了菲菲的身上,两个人的脸蛋还贴在了一起。
从彭菲菲的角度,她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压在身上的人满脸大汗,额头青筋暴起,左手把自己用力地摁在地上,右手准备捏向自己咽喉。可是当电灯突然亮起,那人眼色里露出一丝惊恐,准备抓向咽喉的右手临时改变了线路,只听啪的一声,巴掌打在了地上。菲菲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重重地压在了自己身上,胡子拉碴的脸蹭着自己娇嫩的脸,她难受得要命。
从洪跃宗的角度,他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彭菲菲脸色酡红,鼻翼冒出点点汗珠,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可是在电灯点亮的一刹那,愤怒消失了,代之以惊讶。他的右手已经出击,由于用力过猛,想收回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身子一扭,将巴掌拍在了地板上,腕关节差点骨折,接着他就感到了菲菲温润的脸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彭菲菲和洪跃宗盯着对方同时问道:“怎么是你?”蒋子良以为在问他,冷冷地问道:“怎么就不能是我?”洪跃宗、彭菲菲二人赶紧站起来,一个连声说着对不起:“真是对不住啊,嫂子!没打疼你吧?”彭菲菲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没事,都怪自己学艺不精。”蒋子良兀自嘟囔着:“你们在干什么呢?”彭菲菲伸出食指,一勾一勾的,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你。”蒋子良嘟着嘴沉着脸走了过来,然后就被彭菲菲掀翻在地,彭菲菲骑在蒋子良身上,说道:“老娘被打成这熊样,也不安慰两句,还来问我在干什么。”洪跃宗本来还挺尴尬,看到这情形,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要不我先回避一下?待会儿再看看这具尸体?”听到此言,蒋子良忙问道:“什么尸体?”彭菲菲说道:“这个学生被杀了。”蒋子良站起身,也不顾得拍拍身上的尘土就跑到死者跟前。他把鼠标绳取下来,发现死者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两只眼睛像金鱼眼一样呼之欲出,但是没有金鱼眼好看,露出了大部分的眼白。除此之外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掰开死者的嘴巴,蒋子良将食指伸进去触摸一下,说道:“体温还没有明显下降,死亡时间应该在半小时之内。”彭菲菲说道:“我怀疑他就是‘上帝主宰一切’。”“连自己的命都主宰不了,还主宰一切?”蒋子良不屑地说道。
洪跃宗的意见跟菲菲一样:“他死于鼠标绳,也许就意味着,他的死跟网络有关。”“对了,”彭菲菲问道:“老洪,你怎么来了?”“我接到报警中心电话就来了啊,一进屋看到电脑桌旁趴着一个人,我就觉得蹊跷,刚想去看看死活,却没想到遭到了伏击。”洪跃宗笑道。
但是,彭菲菲却笑不起来,她眉头越皱越紧,问道:“报警中心?谁报的警?”“不是你吗?”“我没报警,我只给子良打了电话,子良,你给局里打电话了吗?”蒋子良摇摇头,说道:“没有啊。”彭菲菲说道:“那就奇怪了,难道是凶手杀人之后故意报警?”蒋子良立即拨打110电话,报明身份之后,要求查一下刚才报警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接线生让他稍等,过了一两分钟告诉他说,那个电话就在公寓楼下面。
洪跃宗立即跟蒋子良冲下楼去。
彭菲菲看看尸体又看看电脑屏幕,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
QQ还登录着,她双击小企鹅,很快在QQ群列表里找到了“X007”,进入群,输入“你好”,显示机主用户名正是“上帝主宰一切”。
客厅里又传来一阵橐橐的脚步声,一个声音高喊道:“孙高德,你大爷回来了,还不接驾!”孙高德的“大爷”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一进屋就看到一个标致的女人站在屋里,只是虽然标致,但是岁数却偏大了点儿,心想这孙高德还有恋母情结啊。
“哎哟,金屋藏娇啊,你好!”孙高德的“大爷”说道。
“你是谁?”彭菲菲冷冷地问道。
“你是谁啊?”那人反问道。
“我是警察。”“哦,我是法官,哈哈哈,”孙高德的“大爷”根本不信这个漂亮女人那一套,可是他很快看到了孙高德,看到了孙高德脖子上的勒痕,他惊诧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孙高德怎么了?”“死了。”“啊?”“你是他大爷?”“不不不,我开玩笑的。”“你叫什么?”“夏彬彬。”“干什么的?”“我是他同学,也算是室友。”“什么叫算是室友?”夏彬彬说这个学生公寓是分给他和孙高德一起住的,但是后来他跟女朋友到外面租房子了,就只有孙高德一个人住,他今天回来是找孙高德借笔记用。
彭菲菲继续问道:“孙高德经常上网吗?”“是,我每次见他,他都是在上网。”“你知道他在网上的昵称吗?”“别的不知道,只知道QQ的昵称是‘上帝主宰一切’,因为他名叫高德,跟英语单词GOD谐音,所以就取了这么个昵称。”“他没法借笔记给你了,你走吧。”彭菲菲说道。
夏彬彬咕哝着说道:“这栋楼就是邪气,幸亏我搬出去了。”“怎么邪气了?一个当代大学生还信这些?”“大概一年前还是半年前,我记不清了,一个女生从20楼跳下去了,摔死了,你知道是哪个房间吗?2008!我们这里是308,她从空中自由落体的时候,我都看到她了。我一想到这事就害怕,所以后来一有了女朋友马上就搬走了。”夏彬彬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怀疑,孙高德是被那个女鬼勾走了。”他本想吓唬一下这个漂亮的女警,谁知道身后突然一声暴喝:“放你娘的狗臭屁!”他吓得一个冷噤,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两个彪形大汉。
1892年的夏天,在阿根廷的一个名叫内科惬阿的小镇上,发生了一件血腥的谋杀案。单身妇女弗朗西斯卡报案:她的两个孩子被人用石块砸破了脑袋,杀死在家里。拉普拉塔警察局警长阿尔法雷兹带着警官沃塞蒂系来到现场搜查,见到了门框上有一个棕褐色的手指血印。当时,沃塞蒂系正在研究人的手指指纹的差异,经过比对发现,这名单身妇女竟然就是杀人凶手。
这是世界上第一次利用指纹破的案。当然也有人不同意,那就是中国人。很多中国人有一种癖好,喜欢找出各种佐证,企图把所有人类文明的第一次都归到中国人名下,按照这种说法,发现美洲的不是哥伦布,而是太监郑和;发明摄影术的,不是德国的约翰.海因里希.舒尔茨,而是中国的墨子,因为他很可疑地发现了小孔成像;就连西方人普遍的分餐制,也是中国人的发明,理由是《史记.孟尝君列传》里的一段记载……这从根本上反映了一种民族不自信的心理。如今,有人说指纹破案也是中国人的发明,甚至在两千年前的战国末年就已经使用了。据说,两千年前,我国的司法人员就发现,三个月的胎儿就开始在掌跖部位萌生花纹,到六个月完全形成,独一无二,终生不变。
不管这种破案的方法是谁发明的,如今已经被世界各国的警察采用,毕竟比之DNA鉴定,指纹鉴定成本要低很多。可是蒋子良却遇到了麻烦,自从李天亮被杀开始,他都在现场寻找嫌疑人的指纹,结果一无所获,这是一个很狡猾的凶手。不知道勒死孙高德的凶手,会不会也把指纹抹得干干净净。
电话亭就在公寓楼的门洞旁,是一部投币电话。
洪跃宗熟练地从电话听筒上提取着指纹,一会儿的工夫就用胶带纸把指纹提取出来了。由于这是公用电话,每个人拿话筒的姿势又不一样,有的人喜欢拿着上端,有的人喜欢拿着下端,所以光是听筒上就有七八个成形可用的指纹。洪跃宗还不放心,又在电话亭的间壁上提取,蒋子良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洪跃宗双手拿着胶带纸,小心翼翼地往间壁上贴,那上面他已经用粉末把指纹显出来了,听着蒋子良的问话,他小声说道:“你想想看,很多人打电话不会老老实实拿着话筒的,另外一只手会习惯性地扶着间壁。”“哇,如果年终优秀员工可以投票选举,我一定投你一票。”“拉倒吧,你还是投嫂子吧。”洪跃宗忙活半天,一共提取了十二个指纹,他无奈地说道:“只能一个个排查了。”而蒋子良却被稍远处一座学生公寓楼吸引住了,他专注地看着一楼的一个窗户,一个女大学生正坐在桌旁看书,时不时地甩甩头发看一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