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闲之时,夏莫莫会去瞧瞧西灵天女,空手而去,总会觉得不好意思,便寻思着自己也带着饭食过去。于是,她这段日子勤加练习,自以为又得海棠和颜若仙君真传,做出的饭菜尚能入口。
前几日,她做好第一顿饭便呈给了颜若仙君,仙君大人的目光在夏莫莫和饭菜之间打量数圈,才默默将饭菜送入口中,一股烧焦糊味儿自他口中蔓延开来,:“你又把灶房烧了?”
“……”
虽然受了打击,可也挡不住咱要求上进的心,由是夏莫莫在灶房呆了三天,终于,她烧出的饭菜堵住了颜若仙君的嘴。
做好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夏莫莫提着竹筒食盒便驾着云座朝天牢奔去。
远远地便瞧见西灵天女如往日一般跪坐在那里,静如流云。
瞧见夏莫莫来,西灵天女笑如刚被雨水洗练过的晴空,她伸手接过天兵递进来的竹筒食盒朝夏莫莫说道:“上次你未来,还同海棠仙子问起了,听她说你淹了天后的后花园?”
夏莫莫一愣,只好笑着回道:“确实是无意之举。”
“不过是些花草树木,也没什么要紧的。”
夏莫莫赧颜,“天后娘娘看得很重呢,她要是不欢喜,我就没法安身了。”
西灵天女莞尔一笑,“天后不欢喜的多着呢。”
夏莫莫见西灵天女面色讥讽之色,问道:“您不喜欢天后娘娘吗?”
西灵天女一愣,淡淡道:“不喜欢。反正,她也不喜欢我。”
夏莫莫抚额思量,天后娘娘竟是这般挑剔的人?虽说西灵天女喜欢往凡间跑得习惯不大讨好,可不管是模样还是性子,都实在是个可亲可爱的人儿。
“这是为何?”
西灵天女望了夏莫莫一眼,幽幽的声音似自天边传来:“我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于西灵天女此般坦率的回答,夏莫莫微微一笑,“海棠姐姐说在仙庭说话行事都要谨慎小心,天女你却很是坦率呢!”
西灵天女放下羹勺,回道:“活到我这把年纪了,就没有什么坦不坦率的说法了。小心翼翼地可以过上一万年,两万年,可日子久了,就乏味了。你知道吗?活着是要有波澜的,没了期望,没了盼头。你说,倘若每天的日子都是一般的,那活十万年,同活一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说着,又抬头望向了天际,眼光似乎已穿过了层层云雾,看见了另一个国度。
夏莫莫望着西灵天女,似乎在她身在看见曾经躺在病床上得自己,对生活,希望而又绝望着。其实,她仔细想想,自己和西灵天女何尝不是一样的?活,便要活得精彩。她不想在那无尽的痛苦与等待中挣扎着,于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那……那,天女为何不绝食而死呢?”夏莫莫用手搓揉衣角,声音低得连她自己也快听不清了。她终于把这话说出口了,既然不喜欢,做什么还要苦苦挨着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低压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盘旋。久久,西灵凝望着幽笼外的青天白云,漆黑的眼眸涣散无聚一瞬,喑哑的嗓音中透出悠远来,“我多活一日,便多一丝机会。”
“你……”夏莫莫闭了口,她还能再说什么呢?
她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她一直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怕,是个勇敢的人。而其实,西灵天女才是真正的勇者,而她自己,一个因为承受不了痛苦而逃避的人,才是弱者。死有什么难的,难的是即便痛苦,也要为了心中的那一丝希望活着。
深深吸了口气,夏莫莫缓下语气道:“是小仙冒昧了。”
西灵天女瞧着夏莫莫豁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你说的本是实话,只是我甘愿如此。”
待西灵天女吃完,夏莫莫收拾好食具,临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西灵天女。
云雾飘渺之中,一袭白衣的西灵天女似能融了进去。幽笼外蓝色的光柱,幽幽的蓝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出别样的风华。明明是有些单薄的身影,却无端生出些许光华来,在这无尽空洞的仙庭里,闪烁着夺目的光辉。
散了早朝,颜若便同往日一样准备回柳苑了。不想,却在离柳苑不远处,一抹蓝色的轻纱衣角映入了他的眼帘。好在,那蓝色纱衣的主人未曾看见他,他连忙停了云座,朝相反的方向飞去。
那蓝色纱衣的主人,正是鸢尾仙子。他心中哀叹一声,却不敢回头看一眼。鸢尾仙子在那里等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常常对她避而不见,更是故意散了朝后便直接回了柳苑,以免与她相遇。他既然给不了人家什么,也不愿与她有太多的牵扯,以免耽误了人家。可偏偏,颜若没有想到,那看似弱不禁风的鸢尾仙子,却是执拗的厉害。这七百年来,他明明总是冷面相对,而她却从没有放弃过。
“诶?颜若仙君?”颜若正思索着,冷不防有人唤了他一声。仔细一听,却是鹤禹。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飞到了暄夷宫附近。
鹤禹也正是下了朝回宫,未想遇到了颜若,他朝颜若温言问道:“颜若仙君可是找我有事?”
颜若摇头道:“不曾,只是随意走走。”
鹤禹一笑,他见颜若眉头微锁,想必是有何烦心的事情,却也不点破,只道:“既然来了,便到我宫里坐一坐吧。”
颜若点点,一声“好”脱口而出。
这到让鹤禹诧异了起来,他本来只是礼貌性地请颜若进宫里坐坐,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同意。因着,他知道颜若是个冷淡的性子,这些年来都是安安分分地做自己的事儿,虽则功劳赫赫,却又孑行独立,低调持重。他对颜若这样的行事作风还有些敬意之感,颜若这一声“好”,不仅让他感到诧异,更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情绪。
鹤禹的诧异只是片刻,他一笑,忙请了颜若进得宫里。
一路穿枝拂叶,鹤禹径直请颜若到了荷花池边,两人就着池边的石凳便坐了下来。
“屋舍里太过沉闷,我还是喜欢在这池边,清幽自在。颜若仙君以为如何?”
颜若点头道:“甚好。”
青瑶仙妃见得是颜若仙君,心中也是欢喜,忙亲自端来了最好的茶点。笑道:“来得看颜若仙君来一趟。府里的杜鹃小仙子可好?”
她这一问,倒让颜若有些诧异。鹤禹闻言,便向颜若解释了一番。
颜若顿时了然,回道:“她很好。”
青瑶仙妃又笑道:“那杜鹃小仙子很是让人喜欢。颜若仙君好福气呢!”说罢,便施礼离去,留得二人慢慢细谈。
颜若许久不曾与人漫谈,一时也不知寻何话题。这些许的尴尬,让他有些懊恼起来。他一人自闭久了,竟连与人交谈的能力也弱了许多。以前他是一个人,他可以不在乎,不想说的便不说,不想理的便不理。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还有人需要他的庇佑。他心知自己的能力有限,他一个人,总会有护不住的时候。由是今日鹤禹邀他,他便也顺势应了。
鹤禹窥得颜若的不自在,便与颜若添了茶水,主动寻了个话题道:“听闻近日下界有只九头鸟怪,厉害得紧,四处作乱。颜若仙君可知这九头鸟怪的来历?”
颜若心中顿感一松,道:“颜若只知这九头鸟怪乃是上古凶兽的后裔。”
“嗯,”鹤禹点头,抿了口茶,道,“这九头鸟怪确实是上古凶兽的后裔,其性属火,凶猛异常。最可怕的,并不是它有九头之身,而是有九条性命。每砍一头,它便丢掉一条命,却又生出一头,直到九头尽落,它才丧命。”
颜若细细听来,心中已有了计较。这作乱的九头鸟怪,仙庭容它不得,迟早要派人前去捉拿。按照往日的情形,多半会派他前去。鹤禹这一番话,已是在提醒他九头鸟怪的弱点。
颜若朝鹤禹正色道:“多谢殿下提醒。”
鹤禹摆摆手道:“颜若仙君言重了。你劳苦功高,却又低调自持,正是鹤禹所敬呢!”
两人又漫谈了片刻,方才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