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莫莫面前冷漠如常的素漪仙君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失踪了几日,可急坏了府里的小仙童,瞧见他回来,欢天喜地的给他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虽说自家君上回府了,可一回府便将自己锁进了厢房里不让人打扰,还是恁地让那几个小仙童有些着急。
素漪和衣躺在榻上,缓缓合了眼,心里却是凌乱得如一盘散沙。他已经许久未曾休息了,盍了眼,却又睡不着。其实从寿诞上落荒而逃后,他四处乱转,只是想逃离那里,自己一个人静一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控制不住一般,不知不觉地,最终,双腿就把他带到了那里,他就躲在那云团里,静静地望着那白衣女子。心里好像平静了一些,可好像又有什么想冲出一般,他说不上来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儿呆了多久,直到夏莫莫给西灵天女送饭,他的思绪才清醒了些。当他看见西灵天女笑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真的停了那么一瞬。那笑容那样美丽动人,却又让他有种久违之感。更让他惊讶的是,夏莫莫说的那位人间公子让他觉得那样熟悉,不觉心中便浮现出了那样一个名字,从夏莫莫的反应中,他能肯定,那位公子便是卫玠。
可是,他怎么会知晓一个凡人的名字?他怎么会对西灵天女抱有特殊的感觉?会不会这一切同他的前世有关?他也不是生来就冷漠冰凉,只是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不像其他仙人一样带着人间的记忆升天,知道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生死离别。他的心是一片空白,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从他有意识起,他便已经在这仙庭了。仙界,生活冰凉无味如淡水,空洞平静如沉石。这样的生活,才练就了他这般的性子。他想找寻回从前的自己,他不想不明不白地再这样继续活下去……
金吾宫里,花瓣叶片飞泻了满园,那是二殿下在舞剑,没人敢劝他,只是躲得远远的。仙娥们都晓得,殿下舞剑只伤花草树木,不伤人,可谁也不想同一百年前那名仙娥一样只剩下半边头发,思量之下,还是那花木遭些罪好了。
随手将剑一扔,锦彦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示意一旁的仙娥给他倒酒。他舞剑时穿的很单薄,一出汗,单薄的衣裳便贴在了身上,显出匀称的身材,伴着他因呼气起伏的胸膛,让人不觉有些想入非非。
旁边伺候的仙娥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没见过这幅模样的二殿下,只是一想到前段日子的事情,不觉的会联想到二殿下光溜溜的模样。只是没有眼福亲眼验证,倒让宸凰宫的仙娥捡了便宜去。虽说二殿下脾气不大好,可是他生得好看,所谓爱美之心仙皆有之,不算罪过,不算罪过。
锦彦这段日子无聊得紧,本以为颜若走了,便可去捉弄捉弄那小仙子。派了仙娥去柳苑,居然空手回来说柳苑外有结界,而且,柳苑里头好像没人。他只好亲自去了一趟,结果还真下了结界。他试着破那结界,居然没能解开。
颜若那小子打妖怪去了,素漪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找乐子去了。哎,只可怜他,呆在这金吾宫里头,无聊得要紧。
锦彦无意朝旁边扫了一眼,却见那倒酒的仙娥面露可疑的桃红色,一双杏仁儿眼正直溜溜的盯着他。
他不觉手一颤,连杯中的美酒也洒了些许,半眯着斜长的凤眼挑眉而问:“云碧,你拿这种眼神瞧本君,是什么意思?”
锦彦特地在“本君”二字上加重了音调,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云碧回过神,忙垂下的眼帘,遮住方才犯罪的双眼,往后退了半步。被锦彦这么一喝,脑子清醒了大半,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了去。生得好看的二殿下,还是脾气不好啊。
“云碧不敢,云碧方才在想……殿下可记得海棠仙子?”
“海棠仙子?”一提海棠,那温婉淡然的眉眼浮上心头,锦彦不禁一阵恍惚,却只片刻,又恢复了往常形态。
“正是,云碧听闻她与殿下要寻的杜鹃仙子交好,所以……”做奴才的要点到为止,后面的话,主子自然是清楚的。这些年来殿下看中的仙娥不少,次次都是她来去跑腿,那杜鹃仙子殿下更是心急火燎的寻了许久,不知会是怎样的风流人物。她本就是来通报此事的,可叹美色误仙,美色误仙啊。
“好……”锦彦的心情一时好了起来,他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一位仙娥领着素漪府上的仙童匆匆赶来。那仙童一见锦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如此大礼,着实吓了锦彦一跳。
“何事如此慌张?”锦彦说话间命云碧将他扶起。
“二殿下,我家君上回来了。”
锦彦还未来得及高兴,只听那仙童继续说道:“可君上回来时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个人憔悴消瘦了一圈。小仙们问他话也不答,只闷闷地将自己关进了厢房吩咐不许人打扰。小仙们心中担忧,却又不敢越矩放肆。君上平日里就与殿下您交好,还望殿下能屈尊到府中看看。”
那仙童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伤心。锦彦起先还以为素漪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了,既然没受伤,那便不用太着急了。他让那仙童先行回去,自己便命人伺候着沐浴更衣了。好歹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不能一身汗兮兮的去,以免有碍他仙界第一风流公子的美名。
拨开眼前层层缭绕的云雾,栖山顶上那苍翠的寒山柏便显现在眼前。明明脚下就是目的地,颜若却放慢了步子。
他漆黑的眼眸里翻卷着狂澜一如他此时的心境。做了一千多年的神仙,他真不知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除了斩妖除魔,他为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两千年前,他便一心想升天为仙,为此……可真到了仙界,一切与想象之中全都不一样了。他错了,在这仙界,他活得不快活,很不快活。
苦笑一声,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线。他原是南海观音净瓶中的一枝杨柳,误落入凡间,便生根发芽了,修炼千年方才升天成仙。升天之后,灵窍一通,十几万年间在净瓶中修得的灵力也重新汇聚,由是他的法力比一般仙人高得多。
“那仙君大人有危险怎么办?”她那一声低叹萦绕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虽然她忘了他,可她还是在乎他的,不是吗?两千多年前他负的人,如今却又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一点快乐。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唯一的快乐。他不敢,他怕。他怕离得近,她又会受伤,他不敢离得远,不放心她一个人。她说,我们就这样一直看夕阳不好吗?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果,他这会子应该在云雾轻吐的树林里采露拾枝,在碧波粼粼的镜湖旁坐看夕阳吧。
颜若缓缓降下云座,那尖锐刺耳的鸣叫便穿破丛林而来。寻着鸣叫声而去,那身长一丈有余的怪物便在展现在眼前。颜若悄悄挪了身,将自己藏在树后。此时鸟怪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两只大爪不停在地上抓掏,掏起的土木灰尘四处飞扬,连带它两扇硕大的翅膀也不安生的扑腾着,绞起高处的树叶同地面的扬尘一道笼在它的周身,只剩黄蒙蒙的一片杂乱。
即便隔得有些远,那凌冽不安的狂躁气势也感染到了颜若。这个时候的九头鸟怪很危险,但狂躁中的九头鸟怪也是智商最低的时候。
颜若半眯着透着森森寒意的墨色眼眸,右手微微一张,一枝细细的柳条便在他掌中化为三尺碧色长剑,同他的眼眸一样,带着森森寒意。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那鸟怪突然抬起头朝颜若那边看去,警觉的双目星光点点,方才蓬乱的翎羽因肌肉紧张收缩而直直的竖起如针毡一般。好似发现什么,它大喙一张,二丈红赤的烈火如猛浪般熊熊燃起,四周草木遇火皆化为灰烬。
颜若眸中,也映得赤色火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