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你听我说！”夏莫莫在竹屋外敲门大嚷，然而海棠却大门一关将她挡在了屋外。
“你若是生我气，便打我骂我，你这般不理我，叫我如何是好？”夏莫莫见海棠还未出声，急得几欲跺脚。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用那盆水仙撞死自己。”夏莫莫说着举起一盆水仙作势朝自己的头撞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海棠冷眼望着夏莫莫，道：“你撞死自己便罢，莫撞坏了我的花。”
“那，”海棠转身手指西边，“诛仙台在那边，想死，闭眼往下一跳便可。”
夏莫莫谄媚一笑，露出四颗白牙，赶忙上前拉住海棠的手道：“海棠姐姐既肯出来见我，我还死做什么。”
“我听北天门外的守兵说了，有个粉衣仙子在天门外守了一天一夜，眼见有人从云端出现，又飞回了仙庭。”
海棠面色微顿，眸中一片寂然，终于叹了口气道，“进来坐吧。”
新茶混着竹子的气味萦绕在鼻尖，甜淡清润。
夏莫莫透过茶水冒起的层层水雾，凝视着海棠。好似，这是第一次她同海棠这般心平气和的谈话。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你的吗？”
未夏莫莫回答，她又继续说道：“第一次带你去宸凰宫的时候，路上我被泊望扑倒，我看见你撸起衣袖一脸恐惧却又一脸凛然的准备来救我，那模样很好笑，我当时便没忍住笑了出来。可后来又想，如果泊望真的是想对我不利呢？就它的体型和爪牙，你会被撕成碎片的。后来你因着颜若仙君的事儿，偷偷报复了锦彦，虽则这样做不大妥当。但是，从你那些冒冒失失举动里，我知道，你是性情而且有善心的人。”
夏莫莫赧颜笑笑，泊望的事儿她当时只是出自本能，倘若她再想想自己血肉模糊的样子，说不定她会扭头就跑的。
海棠喝了口茶，“我知道，你一定会去寻颜若仙君的，正如你准备从泊望口下救我一样。可是，你知道吗？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不会阻挠你，我会陪你去。”她双手一摊，又道：“你看，你不愿意等我。明明等我回来以后，你可以跟我好好商量的。你只要说，我一定要去，我会陪你去的。”
夏莫莫自知辜负海棠，低声道：“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我应该跟你多说说的。”
她又转向夏莫莫认真道：“小杜鹃，我把你当作知心的朋友，你知道吗？朋友是要相互支持的，不管有什么事儿，你记得，我在你身旁，支持着你。你一个人无法承担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承担。”
夏莫莫惊讶得瞪大眼瞧着海棠，她没想到过，海棠一直是这样真挚对待自己。她的前世没有什么朋友，除了爸妈，她不知道，原来朋友也是可以这样为你付出的人，这种感觉真好。可是，一股愧疚之感袭上心头，她心中一痛，她不配，她夏莫莫不配得到这些，这些明明都是那个真正的杜鹃仙子的。
“我，”夏莫莫哽咽道，“海棠姐姐，我不配……我一点儿也配不上你的好意。我，我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我有好多缺点，我自私，我还撒谎……我不是个好人。”
海棠见她情绪激动，温声道：“我与你相处甚久，怎么会不知道呢？人总会有缺点的，你的缺点不足以掩盖你的优点，这便是个好人。”
“我……”夏莫莫哭得更厉害，差一点就将一直闷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又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她不敢，她怕，她害怕失去，先前只是害怕失去现在的生活，如今，她更害怕失去海棠。倘若海棠知道自己其实是这样一个自私而不堪的人，那么那样善良而正直的海棠一定不会再想理自己吧！
夏莫莫擦了擦眼睛，看着海棠抽泣道：“海棠姐姐，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还会理我吗？”
“嗯？”海棠没想到夏莫莫会问这个，一时愣住，转而她又莞尔一笑，“那要分情况了，如果你的心是好的，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其实，我自己也骗过人呢！”
夏莫莫紧紧抓住海棠手急切道：“倘若我不是有心要骗你的，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海棠只见夏莫莫哭得两眼通红，安抚她道：“是的，我会原谅你的。好了，不哭了，眼睛都肿了。”
夏莫莫点点头，却又是抱住海棠不肯放。
两人又聊了许久，等夏莫莫意识到该走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海棠留夏莫莫住一宿，被夏莫莫拒绝，她解释道：“仙君大人法力还没恢复，还要人照顾。”
星移斗转，从竹屋到柳苑的路，夏莫莫走过无数回了，不晓得何以今夜竟觉得有股凉意。
柳苑大门口，一抹消瘦的倩影徘徊着。夏莫莫眼尖，认出来了，那是鸢尾仙子。
鸢尾似乎很是心急，先朝夏莫莫迎了过来。
她眉间一股担忧之色，低声道：“听说，颜若仙君负伤了……”
夏莫莫看着鸢尾仙子，不知为何，她再摆不出大方和善的样子，别扭道：“嗯，不过没什么大碍。”
“那我就放心了，”鸢尾将手中的药瓶交给夏莫莫，“这里面是养伤丹药…他不会见我的…劳你帮我…”
她怎么总是这样倔强呢！
夏莫莫才接过药瓶，想要说些什么，却见鸢尾仙子急匆匆的身影渐远了，她望着那背影，生出一丝悲凉之感来，手中的药瓶，莫名沉重起来，她黯然道：“仙君大人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院内，一抹淡青色身影站在阴影里。
“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自阴影里出来。
脚步一滞，“仙君大人知道鸢尾仙子一直在外面？”
夏莫莫走近颜若，将手中的药瓶交给他。
颜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却并没有伸手接的意思，“我知道。”
声音云淡风轻，不疾不徐，却带着丝愧疚。
夏莫莫记得海棠说过的话，也不再多说什么，将药瓶收了回去。
“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话题转得太快，夏莫莫一时愣住。
“哦，去海棠那儿了，聊得久了，就忘了时辰。”
“日后，亥时之前必须回府。”颜若仙君脸色一变，语调又变得严肃起来。说完，朝内院走去。
怎么还有门禁了？夏莫莫有些不服，跟在颜若身后进苑，想同他商量商量。
但见，一股晚风吹过，裹起颜若的青色衣裳，一头墨发也凌乱的飘向一边，在风中胡乱舞着。他好似，微微摇晃了下，修长的身形如风中轻摆的枝桠。
夏莫莫恍然忆起，他走的那日也只留下个修长而略显单薄的背影，只是那背影何时变得如此消瘦嶙峋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夏莫莫想说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抬脚进房前，夏莫莫想起，颜若仙君应该从走那日起就没有进食了，他又失了法力，便越发虚弱了，怪不得那样单薄。
脚尖一转，夏莫莫提步朝灶房走去。
不消片刻，她托着食盘站在房外，不晓得他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仙君大人，”夏莫莫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仙君大人，你睡了吗？”
房里没有动静，夏莫莫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她暗想仙君大人应该不会光着身子睡觉吧，便给自己壮了壮胆，端着食盘抬脚进了厢房。
颜若躺在榻上，只着了件白色单衣。他面朝外侧躺着，双唇紧闭，眉头微皱，苍白的脸色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更显凄寒。他一只手枕在颈下，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腰上。他的衣襟未曾裹紧，此时散逸的形态，使他胸前露出些许风光。
夏莫莫不禁面上发热，她咋了咋舌，忙移开视线，将食盘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
出了厢房，轻轻关上门，夏莫莫吐出一口浊气来，暗想自己怎么越来越体贴入微善解人意了。
而颜若已从榻上坐起，望着那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嘴角不禁轻浮一丝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