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仙君嫌后院的杜鹃花丛稀落了,要再栽种上几株,夏莫莫便上海棠那里讨上几株杜鹃花秧子。
“海棠姐姐,你的面色好像不怎么好的样子?”夏莫莫见拿着小花锄挖花秧子的海棠面色有几分苍白,便问道。
海棠一愣,随后淡淡一笑道:“许是昨天夜里没睡好。”
夏莫莫耸耸肩,看着海棠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其实,我觉得二殿下这个人还蛮不错的。”
海棠正将花锄挖进土里,稍稍一用力,只听一声轻响,便将花秧子连根带土的拔地而出,她擦了擦脸颊,轻声道:“跟二殿下没有干系。”
“哦,”夏莫莫吐吐舌,“我也没说跟他有干系啦。”
正说着,那方一道声响自天边传来,“海棠!海棠!”
二人寻声望去,竟是二殿下锦彦驾着云座跌跌撞撞而来。夏莫莫啧啧舌,望着海棠。
“你在哪儿?”
“啊,在这儿!”夏莫莫挥了挥手,站了起来,想是她们两人蹲在角落,锦彦一时没有看见。
夏莫莫见锦彦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全然没有前几日的苍白之色,想来伤已好的差不多了。
夏莫莫大笑道:“啊,二殿下,伤好啦!”
海棠一如既往地施了个礼,淡道:“二殿下!”
锦彦嘴角挂着平日里似有似无的笑意,点点头,又道:“海棠,我有话跟你说。”
“啊,”夏莫莫干笑道,“海棠姐姐,这些花秧子就够了,你们慢慢聊吧,我先走了。”
说罢,抱起一筐花秧子,唤了云座飞快跑回了柳苑。
海棠见小杜鹃跑得飞快,无奈地摇摇头,淡道:“海棠手头还有事情,殿下,就请自便吧!”
锦彦旋开手中的折扇,朗声道:“本君又不是第一次站在院子里同你说话了。你忙吧!”
“好。”海棠蹲下身,在刚刚翻开的新土上,又栽上了一株株新的花苗。
锦彦摇了摇折扇,“海棠,你这几日没去本君宫里,是在避开本君吗?”
海棠一愣。她以前去金吾宫,多半是殿下练剑伤了花草才去的,近日他有伤在身,不得舞剑,自然她也不用常去金吾宫走动。可是,倘若,没有这个原因,她会有意避开锦彦吗?
“金吾宫里,花草繁茂,自然不需要海棠去了。”隐了心中的思虑,海棠浅笑回道。
“那,”锦彦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意,“海棠,你不讨厌本君咯?”
“讨厌?”海棠不禁笑出声来,她抬头看了眼正盯着自己的锦彦,又随手填平一个土坑,“海棠怎么会讨厌殿下?”
“那,你喜欢本君吗?”
锦彦忽的蹲下身来,海棠的脸与他的只有三寸之隔,她一愣,差点向后倒去,好在被锦彦拉住。
海棠睁大眼看着锦彦,锦彦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似是十分期待答案。可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低下头,余光瞥见了锦彦紧紧握住她胳膊的手,光洁白嫩,若不是骨节分明,青筋凸显,她真觉得那只修长的手是个女子的。突然想到,方才小杜鹃说其实二殿下是个蛮不错的人。呀,怎么想到了这个?她微微摇头,提醒自己应该仔细想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敛了神,感觉到他温润的气息缓缓吹向她的额际,有些痒,却又十分舒服。
她是在伽蓝寺里开始对这人世间的一切认知的。喜欢锦彦吗?喜欢,她想。正如伽蓝寺里的老和尚说的,心怀慈悲的人会对这世间的一切生灵怀着爱怜之心。她一直期望自己做个心怀慈悲的人,那么,她是喜欢锦彦的,就像她告诉自己要善待每个生灵一样。可是,这种喜欢,跟锦彦想要的答案不是一样的喜欢吧!
锦彦见她低着头,久久不语,急了,又道:“海棠,本君想清楚了,本君没有把你当做别人,本君喜欢你,就是你!你喜欢我吗?”
锦彦一说话,身体微微晃动,海棠看见他的衣摆落在地上,也在晃动,新翻的土壤很湿,他蓝色的衣袍边缘已经沾上了浅浅的土色。她记得,二殿下是那样一个在意形象的人,他一定忍受不了这些土色吧。她牵起锦彦的衣角,轻轻拍着,道:“殿下,你衣裳上沾了土。”
锦彦看也未看,急道:“不管这个。你先回答我!”
海棠未松开手,继续拍着衣角的尘土,一面想着,可是怎么分得清各种喜欢呢?或者说,锦彦想要的那种喜欢,是真的存在的吗?还是,那只是人自己的一种臆想,喜欢的不过是臆想中的那个东西,你臆想着那个东西存在,可实际上,那个东西跟你臆想的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于是,这种东西就像是在一种灌输在自己思想中的枷锁呢?
“我不知道,”海棠抬起头,望着锦彦,苦恼道:“我真的不知道。”
锦彦愣了愣,张开嘴一时不知言语,良久,终是一字字吐道:“怎么,这回轮到你不知道了?”
夏莫莫将筐子抱回柳苑,颜若仙君正在往后院挑水。平日里广袖博带的颜若仙君,今日只穿了件短褐,衣摆扎在腰间,卷起衣袖,连那飘逸的长发也被他随意扎在了脑后。夏莫莫不禁一笑,这十分带有人间烟火味儿的仙君大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帮忙!”
夏莫莫笑呵呵道:“仙君大人怎不像上次那般用仙法啊?手一挥,水不就过去了吗?”
颜若白了她一眼,“栽花也要偷懒!一勺一勺诚心浇灌,花才能长得好!”
夏莫莫撇嘴挠挠头,将花秧子抱到后院,也赶紧来帮颜若挑水。
“仙君大人,我觉得这杜鹃花也不稀落啊?”夏莫莫扶着手中的杜鹃花秧子,见颜若仙君已填好了土,她赶紧浇了一瓢水。
“不吗?”颜若抬头望四周看了一眼,肃然道:“本君觉得挺稀落。”
“这里,这里,这里水浇少了。”颜若指着身后的一株花道。
“哦。”夏莫莫赶紧过去补了一瓢水。
颜若又挪了挪步,移到下一个土坑边上。
浇完水,夏莫莫也跟着挪了过去,“仙君大人,你这后院里为什么种了这么多杜鹃花啊?难道……”夏莫莫偷偷笑道,“难道仙君大人以前也有个仙奴是杜鹃花变的?”
颜若微微怔住,低声道:“这桶水完了,再去挑一桶来。”
“哦。”夏莫莫见颜若不想回答,便只好依言起身去挑水。
颜若望着夏莫莫几分活泼调皮的背影,放下了手中的花锄。这里的花,的确不稀落。明天他又要离开好几天,他只是想找些事情跟她一起做罢了。
夏莫莫将水挑过来,又赶紧跑到颜若身边浇水。
颜若望着她微微出汗的红润脸庞,轻声道:“明日,本君就要去砚山了。”
砚山?夏莫莫自脑中思索着,砚山是仙庭北门百里外的一座荒山,听说以前某个仙家神友的府邸就建在那儿,后来人去楼空,宅子便闲置了下来。
“仙君大人去哪里做什么?”
“去看守魔族公主,梦魇女姮。”
颜若见夏莫莫面露不解,便与她道明了原由。
近日,有天兵在九重天抓到了欲潜入仙庭的魔界公主。魔界公主,闺名女姮,是一只梦魇。她的法力倒不是多么高深,却是媚功了得,能蛊惑人心。修为不高的人,便是说上几句话,也能被她迷惑了心智。由是,天帝不放心一般的天兵守卫,便是派了仙庭几个法力高强的仙君轮流守着,每人十日,颜若仙君便其中一个。
夏莫莫皱了皱眉,“那…女姮为什么要跑到仙庭来?”
“不知道。”颜若摇摇头。但他心中却有些不安,梼杌突然出现,下界妖魔横行,这些现象预示着不好的开始。天帝已将在下界除妖的鹤禹大殿召回,恐怕也是心中有所担忧。
他又看看夏莫莫,不管会出什么事儿,他只希望她能好好的。
似看出了颜若的心思,夏莫莫笑着回道:“仙君大人放心去吧,我能照顾自己。”
颜若安心地看了夏莫莫一眼,“护身珠放在身上莫要拿下。”
夏莫莫有些艰难地点点头,“那,仙君大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小仙,小仙,能去探望仙君大人吗?”夏莫莫的声音越说越小,脚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儿。
颜若愣了愣,黑白分明的眼眸,在青天下熠熠生辉,他嘴角牵动,似有什么话想脱口而出,却终化为一声轻叹,他抬眼望向四周,“你看,花都栽好了,是不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