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楚家世代居于城北，五进三深的大宅子青砖黛瓦，院外围了高高的院墙，大宅远处一连片房屋皆是楚家族人居住。
安州城南住着陈氏一族，据说陈氏一族是先皇时期迁居于此，族中入仕者多但皆任职不高，倒与楚家成分庭抗礼之势，于是有了南陈北楚之说。
年轻的家丁在楚府角门下了马，门房认得他很自然地放了行。
“秋哥儿，二爷可在家？”年轻家丁打听。
“在呢，今日二公子与三公子回府，老夫人和大爷二爷都在慈睿堂呢，中午指不定要设宴庆贺一番，你算是回来着了。”门房说道，若是主子高兴他们也能赏得一两个好菜。
“那敢情好，你可得备点好酒，一会咱哥几个好好喝几杯。”家丁说道把马交给门房快步进去了。
慈睿堂设在外院，一般为待客所用，偶也用作家事商议，也只此时家中女眷才得以进入。
堂中设了两排案几，居中摆了雕花红木椅。楚老夫人端坐其上，楚家众人分男女跪坐两旁。
“瑾哥儿到祖母跟前来。”楚老夫人六十开外，灰白头发挽鬓，扎一条深蓝色秀云纹抹额，圆脸带笑慈善模样。
“是，祖母。”楚三郎应道，起身行至楚老夫人跟前。
“好孩子，累了吧，瞧瞧这都瘦成啥了。”楚老夫人握住楚三郎双手，浑噩双眼不停打量面前少年。
“祖母，我不累。”楚三郎说道，任由老人打量。
“考了这般久哪有不累的，一会叫厨房多做些补脑菜式补补。”楚老夫人说道。
“都听祖母的。”楚三郎应着，蹲下身子靠的更近了些。
“狗腿。”下首一十七八少年低声嘟囔一句。
“二郎你也过来。”楚老夫人招手示意。
少年憋憋嘴，不情不愿地起身。
“祖母。”他低低喊了声，一只手任由楚老夫人拉着。
“二郎，你也是好孩子，这次考得可好？”楚老夫人很开心，两个孙子皆皆好学，楚三郎更是做得一手好文章。这次秋试若是中了楚家这一代便有了入仕根本，由不得她不开心。
少年低头不语。
“不急，不急，让人侯着去，待桂榜开榜第一个让你们知晓。”楚老夫人说道，显然会错了意。
“是，多谢祖母。”楚二郎道，低下的脸颊不见喜气。
“娘您就放心吧，玉哥儿这次定会上榜的，”楚家大夫人笑言道，她有着与楚老夫人相似的圆脸，一笑两颊漩涡立现很是温婉模样。
“好孩子，好孩子。”楚老夫人叠声赞道，“咱们楚家以后可要靠你们兄弟光耀门楣了。”
“母亲说得是，不过两孩子怕也是累坏了。”楚大夫人上前扶着楚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把两少年换下来，“让他们下去歇息会，一会也好陪着您用膳。”
“是啊娘，两个哥儿都累了，让他们歇着去吧，不多日便会开榜何必急在这一时。”楚二老爷心疼儿子出言说道。
“对，对，承忠说得对，是该歇着去，一会吩咐厨房多做些菜庆贺庆贺。”楚老夫人说道，又嘱咐几句要做两个孩子爱吃菜肴之类。
“娘就放心吧，儿媳省得。”楚大夫人道。
“大嫂做事母亲还不放心，今儿一早就见厨房采买了好些菜呢。”楚二夫人向着大夫人微微一笑开口言道。
“十六娘做事向来周到。”老夫人笑，很是满意。“都回去吧，我这把老骨头也累了。”
众人应是，纷纷起身。
“二爷，穆管家差了贵喜回来了，说是有事禀报。”有小厮进来禀告。
“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唤他进来。”楚二爷问，难道没接到人？
“怎么了？是月娘出事了吗？”楚三郎奔过来拉着小厮急切问道。
“三公子，小人不知，是贵喜回来了，他就在门外侯着呢。”小厮忙忙说道。
“还不让他进来。”楚三郎放开他看向弯腰低头的小厮。
“是，是，是，”小厮忙不矢地退出门去拉着年轻家丁出现。
“小人拜见老夫人，大爷二爷。。”
“月娘怎么了？”楚三郎等不得他一一拜见着急问道，他的手微微颤抖，身子绷得笔直。
“没事，没事，三娘子她大好了，三娘子会说话也能看见了。”他听见家丁说道，“穆管家特意吩咐小人先行，把这好消息带给二爷。”
“大好了？胎里带来的也能好？”大房屋里楚大夫人问道。
怎么可能，她尤自不信。
“许是因祸得福，听说六娘子曾持续高热一月，保不齐是烧着烧着倒把先前病根给烧没了也不定。”她身旁一婆子说道。
“哪有高热还能烧断旧疾的，我看八成是那家丁撒谎呢，怕是不行了框了三郎去罢了，没见三郎一听跑的跟兔子似的么。”说话的是楚三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影响她快速的语气。
“我看也是，那瞎子怎么可能会好。”小一些的五娘子嗤笑道。
“胡说什么，”楚大夫人呵斥，“她是你六妹。”
“什么六妹，我才不要。”五娘子说道，“就是好了，怕这儿也是不灵光的。”她指着自己的头，想起楚月娘木然的样子。
“祖母可打小就不喜欢他，便是好了又能如何，也碍不着咱。”楚三娘说道。
“行了，行了，净瞎叨叨。六娘若是好了自是最好，若是。”楚大夫人挥挥手不在意地说道，“对二房也影响不大。”
相比大房，楚二夫人的反应要激烈许多。
“好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她就要病死了吗？”陡然拔高的声音微微颤抖。
“夫人，夫人别急，”身旁的仆妇劝道，正是曾留西河的冯嬷嬷，“当时六娘子是真不行了呀，高热断断续续一月，大夫都说了无能为力了。”
“你就知哄骗我，哪有高热一月还能好了的？”楚二夫人喊道，伸手抓起几案上一小碟子一摔，碟子瞬间粉碎。
冯嬷嬷吓得一个哆嗦，腿一软直直跪在满地碎片上。
“若是死了倒还好，现在活着回来了，叫人知道你丢下她跑了该怎样说我？”苛待继女在大周属大罪，若有人告到衙门是要获罪流放的，便是夫家无人计较在众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夫人莫慌，六娘子也是你的孩子，她病好了您该大喜才是。”一年老仆妇说道。
“当初冯大家的回来不也是说了娘子好了才回的不是，六娘子执意要等三公子，冯大家的记挂夫人自然是先回了。”
“嬷嬷说得是，倒是我想叉了。”楚二夫人缓缓坐下，理了理裙椐。“把六娘的院子拾蹈拾蹈，待六娘归来好入住。”
“奴婢这就去。”冯嬷嬷恭敬应道，慌忙退了出去。
“嬷嬷，我心慌得厉害。”楚二夫人说道，楚三郎是有多疼楚月娘她最是清楚，万不能让他借机生事。
年老仆妇是楚二夫人的奶娘，夫家姓刘，故大家称其刘嬷嬷。楚二夫人对她还是信赖的，也只她会当自己是孩子般护着。
听了楚二夫人的话，刘嬷嬷笑道:“夫人莫担心，一个小丫头而已，大不了待她及笈找个人家嫁出去也就是了。三公子若真是疼她必不会与夫人为难的。”
“倒不是怕他，嬷嬷也知二爷有多溺爱三郎，老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
作为继室嫁入楚家她也不是没怨言的，想她二八年华却要做两个孩子的母亲起初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的，可一来楚二爷确实生的高大俊朗又是官身，二来楚家与他们而言也是豪门，于是顺应父母入了楚家。
说起来楚家不是不好，管理中馈自有大房，一应用度也是比着大房发放，楚老夫人也是个和气性子，也从不给她们立规矩。两个孩子一个有病成日不言不语也不出门倒不需她操心。
她自身长得一副好相貌，也有些手段能俘获楚二爷的心，对婆母孝敬对兄嫂礼敬，在府中也很获称赞。
唯一令她不快的便是楚三郎了，因是二房嫡长子楚二爷甚是宠溺，便是对她从不称母亲之事也不加管教。偏生他学文做得奇好，楚老夫人更是对其纵容。
说来这次之事实属无心之举，当初离开西河冯嬷嬷被楚二爷指派留下照看楚六娘。冯嬷嬷不愿找她求情，她随意说了句若她不愿待他们走了自行离去便是。
哪里知道冯嬷嬷还真就走了，不但她走了还带走了一众丫头。还带来消息说楚六娘快要死了。冯嬷嬷是她陪嫁来的她自然是要保着些，只得对楚二爷称楚六娘已痊愈了，往后再有事也自有采岂顶着。
彼时楚三郎因要秋试住去了书院，楚二爷对楚月娘向来不关注，事情也就顺理成章过去了。
现在人不但没死反倒大好了，竟连胎疾也痊愈了。
“只要三公子不说什么，老夫人与二爷那便没事，以后多顺着他些也就是了。”刘嬷嬷劝道，“你是他母亲，三公子是个聪慧的断不会做得太过分。”
“但愿如此。”楚二夫人揉揉乱跳地眼角，依旧心烦意乱。
